以前亓山狼每次进宫都畅通无阻,今日是拦还是不拦?
守卫正犹豫,亓山狼停住脚步,开口:“引路。”
守卫颤颤巍巍问:“大将军要去哪里?”
“窈月楼。”
两个守卫对视一眼,皆有些意外。这么多年了,大将军还是第一次要去窈月楼。一个守卫招来宫人给亓山狼引路,另一个守卫立刻去向亓帝禀告。
亓山狼像往常进宫一样,平静地跟着引路宫人,穿过葳蕤灿烂的宫廷,隔着楼阁与假山树木,亓山狼远远能看见窈月楼的顶角。
亓山狼终于走到那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的窈月楼。他到的时候,贺青宜正坐在院子里,望着石砖夹缝里怒放的野花。
“到了。”宫人小声禀一句,立刻向后退去。
贺青宜循声望去,看向院门口的高大身影。只一眼,她神色愕然,不由自主站起身来。
只一眼,贺青宜就知道是他。
二十五年,他们生活在一座城里,甚至亓山狼多次进宫,远远能看见她这里的楼阁轮廓,可他们竟从未见过。
庭院里,花草树木皆生机盎然。消瘦的女人站在满园的鲜活里,是唯一的枯败。
亓山狼一步一步朝贺青宜走过去。
当他走到贺青宜面前时,贺青宜已经满脸是泪。她想伸手,指尖颤着低悬,不敢去探,她怕这又是一场虚无的幻梦。
亓山狼握住母亲发抖的手,拉着她的手,将其手心贴在他的脸上。他盯着贺青宜,低沉地叫了一声:“母亲。”
贺青宜的眼泪疯狂地涌,她险些站不住。
亓山狼托住她的小臂,扶稳她。贺青宜满眼是泪,可是她睁大了眼睛,拼尽全力去看清亓山狼的模样。
她伸出手来,用颤抖的手去摸儿子的脸,仍旧陷在不敢置信的惊喜里。
亓山狼低头让她摸,他说:“看我的眼睛。”
他让自己的眼睛一点一点显出幽蓝。
贺青宜连连摇头。“我知道是你,知道是你……你和鸿郎长得很像……”
她的手不停地发抖,一遍一遍去抚自己的儿子,这是她的亲骨肉,是她和鸿郎的骨血融聚的生命!
枯败的生命突然就注入了生机。她活着,原来还有别的意义!
贺青宜伏在高大儿子的胸膛,止不住恸哭。她哭着说了些话,哭声让那些话吐字不清,亓山狼俯下身去极其认真地去听。
他终于听懂了。
母亲哭着说: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,是我让你受苦了。”
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,忽然之间阴云席卷,天云也开始哭啼,降下雨泪。
亓山狼搀扶着羸弱的母亲,将她搀扶进屋里。他扶着母亲坐下,拿过一旁的巾帕去拂母亲头发上和肩膀上刚沾的湿漉雨珠。
贺青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亓山狼,她努力让自己不再哭。可她手足无措,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她觉得自己很笨,居然不知道一个母亲应该怎么与孩子相处。
她几乎是慌张地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、你吃过午饭没?这、这里有几个粽子……”
亓山狼倒是平静许多。他问:“粽子?”
贺青宜的眼睛里立刻浮现一抹亮色,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喜欢吃吗?”
“没吃过。”
贺青宜一愣,立刻又捂着嘴恸哭起来。她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是粽子,不知道很多很多东西……因为他自小被丢在深山啊!
身为母亲的愧疚责罚着她,她恨自己的无能,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。
“我将你带到这世上来,让你吃了这么多苦……”
心口一阵阵绞痛,痛得让贺青宜连呼吸都觉得一抽一抽地疼。
她上一次这样痛,是以为失去她与鸿郎孩子的那一日。
亓山狼偏过脸去,用愤怒逼退眼泪。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:“我想吃。”
“好……好!”贺青宜站起身,转身去角落的圆桌上端来粽子。她抖着手去解绳子,几次都没有解开。
亓山狼看在眼里,什么也没说,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。
贺青宜终于将粽叶剥开,将滑腻光洁的粽子一颗一颗剥出来。她紧张地剥了三颗,问:“够了吗?”
“够了。”
亓山狼拿过来,抓起粽子来吃。
贺青宜看着他直接用手抓,张了张嘴,又把话咽下去。怪她,怪她没有给他拿筷子。
贺青宜流着泪,看着亓山狼一口一口吃粽子,直到他吃第三颗粽子的时候,她忽然想到了什么,赶忙起身,走到门口的洗手架旁。她提起水壶,往盆里倒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