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7)
“官人万福,小女子姓赵,是本地人氏,家就住在左近。今天,原本出来赏春踏青的,带着一个丫头,可是……”
说着,又看了陆玄一眼,见他敛目倾听,接着道:“可是方才乘船,没来由的,遇到几个浮浪子弟,竟是贼人一般,丫头让他们赶下船去,然后又来戏弄小女……这伙儿人,使船将小女载到这无人处,竟自走了……小女因鞋子失掉,不便行走,又不见有人过来,是以在这儿,没个计较处……”说毕掩面低泣。
陆玄一时诧异,怒道:“岂有此理!光天化日之下,王法之地,竟有这样的事儿!”
再打量这妇人,模样狼狈,举动惊惶,绝不像是装出来的。略一思忖,说:“既是这样,娘子请稍候,我去叫乘轿子来,送娘子回家便了。”
走去一里多路,叫了一乘暖轿,抬到亭子边上,自己却不近前。这一会儿功夫,见那女子已然镇定了,头发好像也整理过。向陆玄微微福了福身子,口中称谢,从容上了轿。陆玄跟着轿子,一路走来。
约莫走了三四里,拐了几个弯,来到一处幽僻街巷。只见一个小院,门口站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,生的细眉细眼,正焦急地四下张望。见轿子来,仔细打量,认出来了,跑近前欢喜道:“谢天谢地!姑娘可回来了,吓得我魂儿都飞了呢。”
女子招手,让丫头附耳过来,说了几句话,丫头旋即跑回去,取了一双绣鞋来。妇人穿上鞋,下了轿。
陆玄打发了轿子钱,就要告辞。女子喊丫头道:“莹儿,快请恩人进来坐坐,好生待茶。今日所幸遇到了恩人,送我回来,不的,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。”莹儿满面笑容,屈身施了个万福,请陆玄进去。陆玄不好强辞,便跟随进了院子。
原来里面是两间半门面的二层小楼,进了门,莹儿笑道:“官人且请坐坐,婢子一会儿就来。”扶着那女子上楼去了。
陆玄四下观瞧,见这外间收拾得十分洁净。右边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,旁边案上摆着一只汝窑瓷的天青色牡丹花纹胆瓶。楼梯旁边,靠墙一张小桌,桌上搁着茶盏,两边安放着座椅。往里还有一间,门上挂着帘子,里头影影绰绰的,像是厨房或下人歇处。陆玄就在椅上坐了。
等了一会儿,不见人来,心下开始疑惑。正自不安,忽听脚步声响,那个叫莹儿的丫头蹬蹬蹬一径下楼来,笑容满面道:“怠慢恩公了!请恩公安坐,姑娘一会儿就下来。”
说毕匆匆走去里间,旋即奉出一碗茶来。陆玄哪里有心思喝茶,满腹疑惑,不知从何说起,只掂着盖碗,若有所思。
莹儿笑问道:“不知官人……老爷是哪里人,尊府可是这宋州城里的么?”
陆玄见她口齿做派伶俐乖觉,却只管胡乱称呼,已然猜着七八分了。笑道:“我不是官人,也不是老爷,只是外地上来的小生意人罢了。遇到你家娘子,也是凑巧,现在你家娘子已平安到家,我就告辞了。”
说毕起身要走。莹儿慌忙拦道:“恩公且慢走。恩公要走,婢子也不敢相留。只是我家姑娘刚才吩咐了,今儿要不是得蒙官人搭救,还不知如何呢,姑娘说了,一定要当面相谢,官人先坐,姑娘这就下来……婢子斗胆,请问恩公贵姓高名,怎么称呼?”
陆玄道:“不过区区小事,举手之劳,不足娘子挂怀。我非官非贵,就不劳姑娘动问名姓了。”说毕抬脚又要走。
丫头见拦不住,急道:“恩公且慢,您要是就这么走了,姑娘下来不见您,一定以为是婢子冒犯了您,怕要怪我哩。”
话音未落,只听见一个柔美声音说道:“官人暂请留步。”陆玄抬头,见那女子站在楼梯上,嫣然一笑,缓步走下楼来。
陆玄最初在河边看到她时,她一直侧身相对,鬓发又散乱,时而用衣袖掩面。待到门口出了轿子,也没脸对脸儿瞧过。所以直到此刻,才有功夫细细打量。
只见妇人上身穿着一件白绫子对襟儿袄,下穿水红色罗裙。杨柳腰身。一头乌发绾了个螺髻,发上插着两只鎏金钗,耳边鎏金坠子。瓜子脸儿,弯弯的柳叶眉,水灵灵的杏眼,粉面桃腮,容光照人。一双眼睛向陆玄望过来,恰似带着千言万语般,她竟是一位美貌的佳人。
陆玄从来在男女事上不大用心的,此时也不禁心旌摇曳,恍惚了刹那。
妇人轻袅袅走下来,含羞带笑,叉手深深拜了一拜,说道:“小女子赵盼盼,多谢官人仗义相助,感激不尽。”又道:“官人请坐!”
陆玄还了礼,仍站着。盼盼看他不坐,腼腆一笑:“不知官人贵姓高名,请不吝相告,好叫小女铭记于心,朝夕感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