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531)
蒋铭点头,笑赞道:“原来如此,我听说润州方家是大户,家业甚是兴隆。乡下不少田地,城里还做着买卖。你与他合伙可知好了,想必如今也是家道有成,陈叔享了你的福了!”
陈坚听此言满面是笑,说道:“哪里呢,都是方员外的产业,我不过做伙计赚几个小钱,糊口罢了。我爹整日嫌我不争气哩…”
如是说了两句闲话。蒋铭向李妈妈道:“妈妈不用备饭了,让宝胜收拾车子,等下我和李劲就回去了。”
转对陈坚说:“你来找我有事么?有事便说,只是我没空陪你,家里事情多,待会儿就得启程了。”
陈坚见此,心中略有些不快,按捺住了,笑说:“也没有什么事,今儿来,就是给二爷请安的。寻思好久不见了…”一边说着,一边打开缠袋,取出一条镶嵌犀角宝石的织金銙带来,双手捧着道:“前儿得了这条犀角带,还算是件东西,我想二爷如今是官身,正用得着,特来敬献。”
蒋铭接过那条带来瞧了瞧,只见珠光流韵,华彩闪烁,嘴角泛出笑来,道:“这可是件稀罕物,你从哪里得的?”
陈坚脸上露出几分骄矜,笑道:“是方家当铺里来的,原也是官宦人家,没落了,拿出来典当,恰被我见着,要买他的还不肯卖,说这个是水犀角,极难得的,不比不值钱的旱犀角,回头他还要赎呢。可说的不是废话?我要你旱犀角做什么?费了好些周折才得了来。”
蒋铭连连点头:“能得这件东西,也可见是你有能为。”嘴上这么说,手里却将带放下了:“无功不受禄,这是贵重物件,我怎么好收你的?回家老爷问起来,我也不好说,你且留着给别人吧。”
陈坚陪笑作揖,一再请他收下:“二爷若是不肯收,陈坚脸面全没了,叫人说不像是门下的出身。”。
蒋铭带笑佯嗔道:“快休说这话!你家早都脱了籍,怎么还这等说!”
无论如何不受,笑说:“东西你拿回去,心意我领了。或者你有什么事要讲,回头与陈安说去,如今家里的事都是三少爷和陈安做主,我刚回来不甚清楚。”
又转正色道:“要不是什么要紧事,你还是暂缓一阵子,大爷刚殁了不到一年,老爷心情不好,家里多少大事都搁置着,不敢对他老人家提,你等明春再说也不迟。”
陈坚听话听音,又见蒋铭脸色,知道没转圜的,不好再说。心里便做别的打算,把犀角带重又包裹了,又说几句没要紧的话,告辞走了。
他走后,蒋铭道:“陈坚这些年没见过,倒是长成人了!”
李妈妈在旁就笑了。李劲道:“这陈坚多少年没见来一回,要不是自报家门,我也不认识他。早上来时,我姐夫还没走,还是他本家的哥哥呢,见面打招呼也是爱理不理,一副眼里没人的样子,好像自己多了不得,敢是发了大财了么?这么些年,架势倒没变,只恁攀高踩低!”
蒋铭嘴角牵出一丝冷笑:“无利不起早,他今儿来必是有事,还算识相没开口。”说毕招呼李劲收拾行李,当天下午赶回金陵去了。
次日无事,走到烧锅巷这边,进哥哥的旧屋里来。只见屋内陈设一样也没变,仍是旧日桌椅,床铺,桌上摆放笔砚,壁上挂着两幅字,一幅仍是隶书“既来之则安之”,另一幅却是允中写的行楷,录着三年前中秋,众人在江边赏月时允中作的那首七绝。打开书橱,一柄宝剑挂在内壁上。不由想起那年陆青来,大伙在江边亭上宴饮欢笑,作诗舞剑……如今物是人非,轩窗寂寥,琴书索寞。禁不住心下凄然。
正自难过,鸳鸯走来倒茶。蒋铭问:“三少爷哪里去了?”
鸳鸯答道:“和陈升去铺子了,今儿有一批要紧的货物来到。”看蒋铭望着桌上笔墨出神,便说:“这间屋子我每天亲自来打扫,三爷的意思,教一切保持原样不让改。前时大奶奶也来看过一回,平常三爷在这里待着,有时事情紧,也在这里住。”
蒋铭点点头,顺口问:“这半年,外头事都是怎么打理呢?”
鸳鸯略一怔,回说道:“大爷出事后,家里铺子买卖都停了,只有药铺是断七之后开门的,别的铺子都是过了百天后才开。近几个月,陈升跟着三爷,把各处账本货物都查点了一遍,现下买卖事务都是三爷打理,也像大爷在时差不多了…”
正说着,只见外面允中带着风进来:“二哥来了!”向鸳鸯道:“渴死我了,姐姐快拿茶我吃。”等不及,把蒋铭的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。蒋铭笑道:“你怎么赶得这么急,天都凉了,还走出一身汗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