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504)
蒋铭已是面如土色,两手摇晃陆青,追问:“怎么了,到底什么事?你哭什么!”
陆青哽住答不出,蒋铭转脸又问曾建:“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曾建看着众人,欲言又止。李劲和云贞在旁站着,都料到发生了大事,心中忐忑,面面相觑。曾建看看四周道:“这里说话不便,还是换个地方说吧。”
蒋铭略作镇定,一把拉上陆青,众人往山谷里拴马的地方走去。走了百十步远,蒋铭忽然停住脚步,把住陆青臂膊,面色铁青,盯着他道:“你说,到底出什么事了?是谁,谁出事了?”
陆青踉踉跄跄停住,一边还在流泪,哽咽了半晌,几番张嘴说不出,忽然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哭着道:“哥!是,是姊夫……”抬起泪眼,又看了看云贞:“还有……还有灵儿!”说着伏在那里,一手撑地,一手拍打着乱草,放声大哭。
蒋铭只觉脑袋里“轰”的一响,却愣怔住了,看曾建问:“是谁?是大哥?大哥怎么了?”
曾建此刻没奈何,只得说道:“陆二哥春天随军平叛,那日在庐州,大公子,大公子也在城里,把匪首李孚拉下城头,两个人……同归于尽了。”
又向云贞道:“还有凤栖山窦姑娘,在路上遇着乱军,也……遇难了。”
突闻噩耗,三人都懵了。蒋铭愣怔了半晌,才明白说的是什么,一阵昏眩,眼前发黑,身子摇晃了两下,李劲上前一把抱住,扶着坐在山石上。
一时云贞和李劲都哭了,独蒋铭呆呆坐在那里,魂魄不收,两眼无神,好像浑身力气都抽走了,欲哭无泪……
当日傍晚,五人五骑进了石州城。到府衙收到两封信札:一封书是公文,说蒋钰为国捐躯,蒋铭可即日启程回金陵奔丧,石州这边未完公务交由孙沔处置,改日朝廷另派人前来主理。内附有赵元佐手书,嘱咐蒋铭速回金陵,到家好生安慰高堂二老;
另一封是家信,封皮逆封着,允中写来的。信中备悉告诉了自己和大哥如何被李孟起挟制到了庐州,蒋钰不肯从贼写书,后来坠城捐躯的事,又讲了自己扶灵回家,父亲母亲十分悲痛,身体都不大好,大嫂也因悲伤过度病倒,阖家哀恸,盼望哥哥早日归来,云云。
当晚众人就在厅上待了一夜,陆青诉说前事,从濠州夺下杨能兵权,南下平叛,直说到最后李孟起自尽,寿州城破,回濠州途中得到灵儿消息……说及蒋钰坠城和灵儿遇难情形,语不成句,泣不成声,众人无不下泪。
蒋铭神思恍乱,只不做声,听说哥哥从城上跌下来壮烈牺牲一节时,痛彻心腑,一时昏厥了过去,云贞搓着胸口半日,方才苏醒,这时才得哭了出来,大放悲声……
第二天,汪殿成、董新民诸人都听闻了消息,纷纷前来府衙慰问。接下来众人便做回程准备,收拾行李,雇下车马。这一日清晨,带着来时一队亲兵,骑马的骑马,乘车的乘车,汪殿成率诸将以及董新民、任清源等人送出城外十余里。陆青和曾建随同铭贞走了三天,到太原城附近时两下分手,洒泪而别。
却说陆青和曾建望着蒋铭一行去了,拨转马头,慢慢往太原城而来。临近城门不远,下马在路边山坡上歇坐。
此时已是傍晚时分,秋阳斜照,金风飒爽。陆青几个月以来一直头闷心塞,如同行尸走肉。这次和蒋铭等人在一块儿,哭了三四天,方才松懈下来,神魂归位,只觉得浑身虚软,飘飘忽忽,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。
两个坐着,都不说话,望着远处山地连绵,空旷寂寥,只有风吹草木簌簌作响,恍如梦中。
陆青忽然想起:“那时离应天不远,也没找人往家里说一声。不知我往这边来了,大哥回头再去濠州找我,不是要扑了空?”
曾建听见终于说了几句正常话,忙安慰:“没事的,以后送信回去就行了,再说,蒋二哥他们回应天,也能通个消息。”
陆青“嗯”了一声。又想到蒋钰没了,蒋府一定早通知了家里,大哥二叔他们必是都知道了。不由得心痛如潮水般翻涌而过,无奈叹息了一声。
正这时,忽听身后山道上有人说话。兴冲冲小孩子声音道:“姐!下回再来,你把弓箭带上,要是今天依我,带上弓箭,就能打两只兔子回去了。哪怕柴少些,娘也一定高兴!”
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:“你管带不带呢!下回不许你跟来,告诉你,以后都少跟着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