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503)
说着,脸对着脸儿,撒娇嗔道:“做妾是做妾,你可得答应我,往后不能再娶大娘了!从前为了生计,受男人的气,我也认了,再让我为了男人受别个女人的气,我却受不得!”
曾建笑道:“行,都依你。”口里应承,心下主意不定,回牢城营问他舅舅的意思。
老管营听说他可以去汴京,十分欢喜,道:“你不是一直烦恼做了囚徒没个出头日,如今复了军职,年纪轻轻的,正该去繁华处见识见识!图个出身,守在这蜗角地方,一辈子做个小都头,有什么出息?回头找个高明的大夫,把脸上刺印也去了,你看陆二,等闲都看不出了!你虽是没去平叛,他却立了大功,往常咱们多照应过他,他知恩图报的人,到京做了官,还能不带携你的?”
曾建吞吞吐吐,就把留下来想跟潘姐在一起的话说了。管营一听,由喜转怒,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。
道:“我还当你看我年纪大了,要留下孝顺我。不料却是为个娼妇!你是正经官身,找个干恁营生的当老婆,不怕人耻笑?况且她在码头趁生意好几年,你的相识,不少做过她的孤老,抬头不见低头见,何等尴尬!连我都脸上没光,对人说不出口,要是你娶她,以后别到我这里来了,也别喊我舅舅了!”
左一个没志气,右一个没出息,把个曾建骂得摸门不着,忙不迭退了出来。
回住处想了一个晚上,又去见潘娇儿,说:“如今舅舅一定要我去京里,我又丢不下你。要不这样,我给你留下两年生活用度,你且歇了这个营生,耐心等我两年,两年后我回来与你相聚,或是来人接你去京里。要是过了两年我还不回来,由你怎么着也罢了。”
娇儿大失所望,冷笑一声:“你走了,京师那等繁华,哪里找不着个相好的,要是你不回来,我到哪里寻你去?如今我都二十三岁了,还有几年娇嫩?却在这里巴巴儿等你两年,我怕不是个呆子!再者说,明人不讲暗话,我过惯了自在快活日子,凭你留下多少银子,我是守不住孤寂的,少不得要与人快活,真个你两年后回来,不是更装你的幌子?”
曾建跑来跑去,两头吃瘪,听这番话不由也生了气:“三条腿的□□没有,两条腿的人哪里寻不见,我一个好男子,不成非得找你不行?”如此这般,两人赌气,一拍两散。曾建也跟着一块儿到太原来了。
他们刚离开濠州的时候,天气才热起来,到太原城时已经转凉。在府衙安顿下,没两天,孙沔把陆青和曾建叫来跟前,说道:“蒋家二郎蒋铭,现在石州任职,还不知道家里这些事。现在京里书札和金陵家信都到了,明日就着人给他送去,你们俩也一起去吧。”
陆青听见,胸口免不了又是一阵绞痛,没吭声。曾建道:“大人这是好意,蒋二哥接着消息,不知得多难过,该有个熟人去照应一下,他心里也好过些。”
孙沔点了点头,看陆青道:“我正是这个意思。你两个,也不必跟送信的一路走,往山上去走走,打打猎,也好散心。”
陆青心里很是感动,却说不出感谢的话,拱手领命。如此,今日与曾建来到山上,恰恰看见了食人一族,那陆青满心的伤痛愤怒无处发泄,正赶上这个机会,岂不要斩尽杀绝?就在这里遇见了蒋铭他们。
却说蒋铭认出了陆青,自然高兴,笑道:“朴臣!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这时李劲在山里听见了动静,跑了过来,云贞在山石后也出来了,这俩都见过曾建的,一时都有些激动,笑着问候,曾建抱拳拱手,满腹心事难言。
只见陆青一个个确认贼人都死了,方才走过来。蒋铭看他面色憔悴,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,心里就是一沉。李劲喊了声:“舅少爷!”
陆青抬眼看了看蒋铭李劲,又看云贞,一声不应,脸色越发难看。
蒋铭见他这样,心里莫名恐惧,也收了笑容,问:“朴臣,你怎么了?”
陆青立了多时,嘴角抽动了一下,哽咽叫了声“二哥!”扑上去一把抱住蒋铭,又喊:“二哥!”
蒋铭也抱住他,情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,心里已是慌的不了。少顷分开,只见陆青嘴一瘪,想说什么没说出声,眼泪却流了下来。
——自从发现灵儿遇难,陆青一直都哭不出来,现在看见至亲之人,忽然悲伤发作,泪水便如决了堤,唰唰直流,一边喊着“哥”,一边放声痛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