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462)
李孟起也笑了笑,忽然转话题道:“据说当年太|祖皇帝和太宗帝,兄弟十分相厚。有一年,太宗帝生了病,要做灸艾,太|祖帝见了甚是疼惜,也做艾灸陪着兄弟受苦。皇家竟也如此手足情深,真是叫人感喟万分!”
蒋钰听这话似是一怔,转而平淡说:“皇家人也是父母生养,血肉之身,兄弟友爱也是平常的事。”
孟起点了点头:“蒋兄这话固然是,却也不尽然。兄弟情分如何还要看各人的因缘,”冷笑了一声:“若是当年,太祖皇帝不是对赵光义这么好,后来也不至于吃了烛光斧影的暗算,害死了自己不说,连兄弟和儿子也没保住。”
只听蒋钰沉声道:“你说这些做什么?这不过都是传闻,未知真假,又与李兄何干!”
孟起顿了一顿,随即呵呵笑了,道:“这件事才过去三十年,要知真假还不容易?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虽是没了,可他们也有亲朋故旧,要查底里,有何难哉?别人不说,就是府上尊大人和虞先生,对当年旧事都是心知肚明,难道,就没谁对含光兄说过么?”
蒋钰沉吟不语,忽然笑道:“没想到李兄下了这么大工夫,连虞先生的来历都被你查清楚了,真个是用心良苦!”
孟起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,冷冷地道:“赵宋乃是我李氏一族世仇,换了蒋兄是我,难道会不用心么?”
复又笑说:“我不信当年这些事蒋兄会丝毫不知。说心里话,太|祖皇帝雄才大略,有情有义,虽与我有灭国之仇,倒是令我极为敬佩。想当初,若不是赵二害死了哥哥,如今江山不知谁主,即便金匮之盟是真,皇位想必也会传给赵三,其后便是武功郡王,郡王纵然短寿,也还有其后人……”
蒋钰忽然不耐烦,打断道:“说了这半天,李兄不就是想说今上得位不正么?这在你固然是大事,与蒋某却有什么干系!”
说毕看了孟起一眼,讥讽的口气道:“今上得位正也好,不正也好,都是赵姓官家的事,凭他怎么,这皇位难道能落到你我手上么?李兄要给叛乱谋逆找寻借口,该与别人说去才是!”
李孟起认真地看着蒋钰,忽问道:“蒋兄是真的不知道么?”
蒋钰道:“我知道什么?”紧接着哼笑了一声:“我只知道如今天下太平,百姓安居乐业,你们做叛逆的事,实属倒行逆施,将来必然一败涂地。李兄还是好好为自家打算一下将来才是要紧。”
李孟起又看了蒋钰半晌,摇了摇头,道:“我以为含光兄经纬之才,必有凌云之志,不想竟是如此!兄真的甘心一辈子行商做贾、贩米鬻丝,埋没在市井庸愚之中么?你就是不为自己想,难道也不为未来儿孙想一想么?”
蒋钰闻言先是冷笑了一声,继而呵呵大笑,朗声说道:“圣人云,君子素位而行,居易俟命。凡事以义为先,有勇而无义,则为乱为盗!蒋某生在儒门世家,父母恩慈,兄弟友悌,情深义重,胜过千千万万人,还有什么不足?岂能为了谋势谋身,做那等盗贼的勾当?要说为儿女想,这正是我要提醒孟起兄的话,将来事败,难免祸及子孙,不知孟起兄作何打算呢?”
这一句问到李孟起心中隐痛,一时语塞。
蒋钰见此,放缓语气道:“君子怀刑,小人怀土。我当李兄是明智之人,当日多少冤仇,毕竟日久年深,时机早已逝去了。如今比不得乱世,民心向稳,谁还愿意打仗。你们此番仓促起事,将来难免败局。与其那时玉石俱焚,不如听我一句话,就此悬崖勒马。如果李兄有此意,我倒可以助力上达天听,今上念百姓免于战乱之苦,到时网开一面,保得你一门老小性命,想来应不是难事。”
话犹未了,只听李孟起冷笑道:“蒋兄说这话,是拿李某当三岁小儿么?秦助案殷鉴不远,连累多少无辜,官家何曾讲过情面?争权夺位的事,兄弟尚且相屠,何况我等?”
冷笑一声又道:“‘君子怀刑,小人怀土’,这些大话流传至今,不过是因有利皇权统治,若是人人奉行,从古至今,就不会有改朝换代的事了!”
蒋钰听了这话,不觉叹了口气,李孟起也不说话了。静默多时,又是孟起开口,语气却颇为谦恳:“今日请蒋兄到此,正是想借蒋兄之力与朝廷通些声气,平息局面,蒋兄可愿意助我么?”
蒋钰苦笑了一下:“愿意不愿意,如今我被你挟制,可有的选么?”锁起眉头又道:“不管你要我做什么,且等后说。得让我先见一见人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