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355)
便向丽娘拱手,笑说道:“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汤小官人,大驾光临,蓬荜生辉!小官人快快请坐。”说着退后,把自己位子让出来了。众人看他如此,有样学样,也都退到座椅后面,纷纷地拱手见礼,都称呼“小官人。”丽娘亦拱手答礼。
马怀德忙招呼伙计,把武继明的椅子向下撤了一位,就在武继明和蒋铭中间加了个座位,请丽娘坐了。钱丰并不知道丽娘身份,见这情形,又见梁寅唯唯诺诺,知道是非同小可的人物,亲自捧了一副杯箸安放桌上。
趁乱的当口,马怀德给梁寅使了个眼色,梁寅会意,悄悄摇手要领芸儿春儿出去,却被丽娘一眼瞥见了。喊住道:“梁都头!怎么我一来,你就要赶人走了,莫不是我来的不对了么?”
那梁寅是他家部下,怎敢得罪,连忙陪笑道:“小官人误会了,她俩是钱掌柜叫来的人,刚才钱掌柜说,乡下姐儿没见过世面,不堪伺候,让我领出去,换别个过来。”
马怀德见此情景。忙又给梁寅使眼色,假意嗔怪道:“就叫她们留下吧,这才刚来,唱也没唱呢,又换什么!这老钱恁地多事!”
汤丽娘进来时,一眼就看见王芸儿,便疑心她是武继明在行院里的相好,这会儿听梁寅和马怀德一唱一和,心里愈发认定了。淡淡笑了一笑,说:“这就奇了!一桌的贵客,独我来就不能伺候了,都头这话说的没道理,莫不说的反话吧?”梁寅不敢回言,只得陪笑。
蒋铭听这话,看出些剑拔弩张的意思,便向丽娘笑说道:“小官人是尊贵人,您这一说笑可不打紧,可不把梁都头给吓坏了!”说的丽娘一下子笑了。众人都松一口气。
重新都落了座,马怀德招呼两个女子:“你两个别愣着了,快弹唱个好曲儿,给汤小官人接风。”那芸儿和春儿不知就里,只看武继明闷着头不言语,丽娘又在他上首坐的,不敢怠慢,依着吩咐,一个弹琵琶,一个唱了一曲。
却说这汤丽娘,自幼生长在武职官家里,天生活泼聪慧,性情豪爽。汤都监爱如珍宝,从小当她是男孩子一样教习武艺,学了一身本领,弓马刀枪,样样皆能。因她在京城长大,见的事多,常随父亲到军中操练,家中来客也出面拜会,向来没有小家女子忸怩羞态。为出入便利,常作男装打扮,凡熟识的人都看惯了,不以为异。待长大了些,更是自矜自持,心里暗自发愿,一定要找个才貌出众的丈夫。那武继明也是官府少爷,才貌不差,为人风流博浪,又在芸儿那里开蒙过了,俩人成亲后,双宿双飞,如胶似漆。彼此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。武继明赌咒发誓,指天划地,什么甜话不说出来!丽娘自是信他,以为得偿所愿。
谁料去岁秋天,蒋铭等一众人在莫愁湖湖亭吃酒,武继明与王芸儿重逢,俩人又好上了。芸儿本来就是武继明第一个动心的人,况又是热恋中分开,一旦冰释前嫌,旧情复燃,愈发炽烈。继明三天两头往行院跑,起初丽娘没在意,时间长了,觉出不对,一来二去发觉了。这丽娘是亮烈的性子,如何容得?况她自家有本事,一向自视颇高,认为自己与别的女人不一样,别家男人可以娶妻纳妾,招蜂引蝶,她的男人却只得她一个儿才行。免不了要质问丈夫,继而拌嘴,小两口儿吵闹起来。
那武继明却是纨绔的性子,开始还哄着骗着,后来被妻子逼勒不过,索性就承认了。说道:“我与你是夫妻,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大娘子,她只是个院儿里的,我不过喜欢她伶俐,会弹会唱,你知道我的性儿,喜欢请朋友吃个酒,喝个茶,叫她来伺候,大伙找个乐子,不过偶然去她院儿里坐坐,又不带来家,碍着什么了?你只当没看见罢了,何必计较!”
丽娘闻听大怒,无论如何不依,就要告诉公婆,又要回娘家去。武继明怕事闹大了自己吃亏,便说:“罢罢罢,既是你这样,我再不去找她也就是了。以后供唱也寻别人去,”笑嘻嘻道:“守着如花似玉的老婆,我还不足么,还寻她作甚……”
如此这般,一时安抚住了丽娘,背地里仍悄悄与芸儿来往,只是做的隐蔽些,次数也少了。然而丽娘既知道了,如何瞒得过她?!消停没几天,又争执不休,继明继续瞒哄,以至于妻子寻踪码迹闹到外头来。遇到窦宪那天,就是丽娘发觉继明悄悄去找王芸儿,追到院门口,他家小厮看见忙去禀报……武继明出来,俩人当街不好吵,就到茶楼里吵了一气。这两天因恼了,谁也不搭理谁。丽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,与父亲汤都监都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