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248)
差拨笑眯眯道:“这敢是好了,以后少不得还要押司费心。”
陆青在一旁陪着笑,心道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六哥说的真是不差。”
却说差拨将银子收起,向陆青笑道:“看你这么通达时务,我便与你教个乖。咱们这里,管营相公慈悲,不像别处贪暴,都是明白好说话的,你只须守规矩,老老实实做活儿便了。只有一件,这里配军有个姓郑的,囚徒们都喊他郑三爷,凡事你须奉承着些,莫要招惹他。”
陆青不解,看了看崔押司。押司笑问:“这个郑三不也是配军么?怎么一样的囚徒,却都怕他?”
差拨看左右无人,咳嗽了一声,低声道:“郑三是囚徒不假,却是都监杨老爷的内侄。杨爷甚是在意他,本来,是要他去身边看顾的,现留在营里,为的是给都监选人,哪个囚徒本领高强,他便给杨相公荐了,军中伺候,讨一个出身。所以谁不巴结!就是管营相公和我,也看杨爷面上,凡事让他两三分。你新来的小厮,长些眼色,莫要与他冲犯了。”
原来这濠州牢城,虽非远恶军州监所,凡来充军的,也都是犯了重罪才来,多的是那不要命的强徒、抵到死的恶汉。一旦流配到此,许多囚徒没有时限,一生劳作,到死也回不去故土。要寻机会出头难上加难,必得依附官吏,给人卖命。故此,都监、管营多有留意,捡那有本领的犯人,招揽身边听用。
那郑三原是市井无赖,因斗殴打伤人命,发落在此。他有个早年失散姑母,给濠州兵马都监杨能做了小妾,落后联络上了,杨能恰巧也要找个心腹安插在营里,好寻死士给他私下做勾当。就与管营的知会一声,让他看顾郑三,管营是他下属,怎敢违拗?安排郑三料理天王堂事务,不过每日烧香打扫,却又另派了旁人一同干活。所以郑三不做事,只在营里作威作福,欺压勒索犯人。犯人或是惧怕他,或是图他晋身,少不得给他打点钱钞,那些军健禁子也都畏他背后权势,不敢十分管他。
郑三有了银钱进项,多少也来打点管营和差拨。管营是个苟安的人,虽看不惯郑三逞威风,怕他在都监跟前加闲话,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由他去了。如此一来二去,这郑三竟成了金牛寨囚徒中的一霸。
崔怀远和陆青听了差拨一番话。怀远道:“我家兄弟原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,既来到这里,只盼有个出头的日子,岂有招惹是非的道理?只是他年纪小,还要差拨哥哥多加指点遮护,我们兄弟,断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好处。”
差拨连声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笑着去了。押司又嘱咐陆青几句话,告辞回去不提。
陆青在房里,到晚无事,随着其他犯人吃了饭,饭食粗粝,他也不在意,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。天一黑,铺开行李被褥,倒头睡了。第二天,正在房中坐着,来了两个军卒,大呼小喝,带领他到点视厅上见管营。
原来这牢城营有个规矩,自从□□武德皇帝时,定下律法:凡新来流配犯人,须吃一百杀威棒。管营昨日得了崔怀远人情银子,看见陆青便问:“这新来的犯人,来的路上,可害了什么病不曾?”
陆青才得差拨指点过,刚要告病,一抬头,却见管营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,穿着打扮甚是体面齐整,奇怪的是额上也刺着字。陆青一眼看去,颇为面善,细瞧,却是认得的,顿了一顿,就没顾上回答管营的话。
差拨见他不答话,忙上前应道:“禀老爷,这小厮路上害了热病,昨儿到了时,还发烧哩,这会儿好些,怕也不禁打,老爷慈悲,等他病好了再打罢。”
管营笑道:“我看也是没好,痴痴呆呆的,连个话也说不全。”向差拨道:“你看,给他派个什么活儿干。”差拨道:“马房那边,前日有个害病不起,像是活不过了,就让这小厮替换了他吧。”管营点头准了,命军卒带陆青出来。
陆青一边走,一边回想方才厅上那个人,往身后看去。军卒喝道:“看什么看!还不好生走着!”陆青不理,兀自回头又看。军卒怒道:“你是新来犯人,竟敢这等不服管教!”扬手就把棍子打过来,陆青将身一闪,打了个空。
那军卒大怒,骂道:“怪狗才!好大胆子!”举棍又打过来。
第90章 (下)
【曾都头遇故金牛寨】
忽听有人喝道:“且慢!”厅里出来一个人, 正是刚在管营身后站着的,三步并做两步走来,对军卒道:“他是我相熟,你不用管了, 我送他过去吧。”军卒收了手, 脸上挤出一丝笑来, 应道:“那便有劳小官人了。”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