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247)
陆青笑嘻嘻道:“我这儿余下还多呢。你收了这些,回去好早点儿娶个嫂子来家。”
小六一手接过银子,一手扯过他包裹,把银子又装了回去,嗔道:“咱俩什么交情?况且在家时,老太太和陆大哥都给过了。我要拿这银子,还是个人么?别人不说,不得让九哥骂死了!”
陆青挠了挠头,讪讪笑了。小六往他肩上杵了一下,笑道:“我正要跟你说呢,你长这么大,没自己做过生活,不晓得这银钱好处。俗话说,‘在家靠父母,出外靠朋友。’你现到这个地方,不比从前在家,手里有几个钱,切不可随意撒漫了。今日有幸遇到这个崔押司,看他是个仗义的。等到了牢城营,都是些强人,谁与你论交情?都得靠银钱说话!没听说过么,‘火到猪头烂,钱到公事办!’如今这世道,干什么不要钱?任他咬钉嚼铁的好汉,几两银子也使得他鬼推磨!更多的,有钱胜过娘老子,没钱就把你当孙子看!你自个儿在外,人生地不熟,凡事多长个心眼儿,那围在身边,对你献好的,谁真谁假,拎清楚,是希图你的钱,还是希图别的。结交人,要结交那等有情有义的好汉,千万别让小人掇弄了!”
陆青听了这番话,心里咂摸了一会儿,大为感动,道:“多谢六哥,今日六哥告诉我的都是好话,我记住了。”
次日一早,小六和张千给陆青佩戴了行枷,枷上原样贴了封皮,来到州衙。待得升厅,递上递解公文,果然领了回文,另派两个公人,教带陆青去牢城报到。崔押司早等在门口,就同蔡张两个提着包裹行李,随陆青和公差一同走来。
走了半日,到了牢城营,只见一座城寨,门口大块牌额,上面油漆写着“金牛寨”三个大字。进到里面,两个公差把陆青发在单身房里,径自缴了文书,讨回文走了。
崔押司道:“二哥稍安勿躁,且在这里坐着。”去寻管营说人情。蔡小六和张千陪着陆青干坐了一会儿,陆青道:“你俩回吧,只在这里干什么!”俩人看了看,也确实没什么事可做,就与陆青相揖道别,告辞去了。
陆青在单身房里坐了半日,就有跟前做工的走来看他,说道:“你是新来的,可有央人情的书信、银钱,快拿出来,给管营和差拨,待会儿上厅点视,好免你的杀威棒,要是人情使的厚,还能给你分派个轻松的差使。不然的话,不消说一顿棒打的七死八活,就把你派去锻造铁器,也打熬不起。咱们都是一样的配军,我们是为你好,才告诉你这些。”
陆青道:“多谢各位指教,小人知道了。与我有随行的朋友,已去央了。”
不想营里差拨恰巧路过,听有新到的配军,走了来与陆青说话。众人见差拨来,忙都散了。
差拨问陆青道:“你就是新来配军?”陆青道:“小人正是。”差拨道:“你可知我是哪个?”陆青看了看他,摇摇头,老实说道:“不知是哪个。”
差拨看他憨憨的,也不陪笑,也没有拿钱的意思,心生怒气,气咻咻骂道:“不知哪个?你个怪狗才!看你憨头呆脑,就是个不晓事的!你不认得老爷,见这身穿戴还不晓得?想是在家不做事务,专一胡闹惹事的行货,不通时务,闹出祸来,非得吃个亏才长脑子,今儿到了老爷地界,看谁还惯着你?不揭了你一层皮下来,你也不认得老爷是哪个!”
陆青被他一顿葫芦骂,摸不着头脑,恰这时崔押司进来,笑说道:“差拨哥哥!原来你在这里,方才跟管营相公说话,一错眼就不见您大驾了,到处寻不见!这是我家小兄弟,刚来不知南北,您老人家大量,千万别跟他计较。”
当着陆青的面,将十两银子取出来递过。差拨接过银子,顷刻间转怒为喜,眯着眼问:“这是单给我的,还是给我和管营两个的?”
押司道:“这是单给您老的,管营相公的方才给过了,也是这个数儿”。
那差拨喜形于色,忙将陆青行枷开了,押司招呼陆青见礼,陆青笑嘻嘻作了个揖:“差拨哥哥好。”
那差拨满面笑容,拍了拍陆青臂膀道:“看你这小伙儿,恁好精神,怎落到这地步!想是吃了人家陷害,你这官司莫不有些冤枉?莫要焦躁,我看你生的恁好相貌,以后衣禄荣华少不了的,遇着机会,必能出人头地,就做个大官也说不定哩!”
押司陪笑道:“你老人家说的是,我这兄弟,算命的都说,以后前程无量。只是如今时运未到,还请差拨哥哥多看觑他。日后倘若发达了,忘不了您老人家好处!我在府衙现做小吏,以后那边有甚事,尽可来找我,只要兄弟能效力的,水火不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