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239)
蒋铭耐着性子办完了蒋锦婚礼。与妹妹妹夫商量,将一应从人暂时留在张府,只带了李劲前往真源县,看望陆廷玺,并送大嫂家书。
动身之前,又去了一趟周家,这时周坚白已经从陆家回来。蒋铭拜见了太公,将所知云家案子的事备悉禀告了。太公这时方知云珔已死,甚为悲感。
询问云贞下落,太公说道:“正是因为这事,贞儿在庐州的表兄派人来告诉的,我和她舅舅商量,就让她跟着她舅舅,带着桂枝,出门走走,避过这阵子再说。”
蒋铭虽然知道不该问,还是忍不住道:“不知妹妹和舅舅是去兖州了,还是去扬州了,这两个地方,只怕知道的人多,不甚妥当。”
坚白见他一脸求肯之色,便道:“我们也是这么想。所以没让她去兖州,也没去扬州。与她舅舅往南边去了,通序说去会道友,落脚在哪,我也说不准。”蒋铭听如此说,只得罢了。
坚白得知他要去陆家,就将前时诊病的事告诉了。因陆家人难以启齿,没跟太公提起陆青去向,太公是医家,不打听人家闲事的,觉出气氛有异,也没问端底……是以蒋铭并不知陆青官司的事。此刻相遇,见他竟然扛枷赶路,大大吃了一惊。
因问陆青缘故。陆青不好提文权,只说:“哥哥失手误杀了人,他身子不好,所以我代他受过,断了濠州牢城营充军。这事儿说起来话长,一时我也说不清楚,等你到家再细问吧。”
蒋铭顿足道:“出了这么大事,怎么不早通个消息!要早些知道,找应天府递个帖儿,通个人情,就算不能免罪,也能断的轻些。批文一下,就不好办了!只好等我回金陵,跟大哥说说,看濠州那边有没有门路了。”
又道:“你先去着,到了凡事忍耐些,稍安勿躁,少不得辗转寻个人情,早晚保你回来。”陆青笑道:“那敢情好了,多谢哥。”
看官听说,蒋家与应天府尹结亲的事,陆家早知道的,却因案发时,廷玺和陆玄都病倒了,阖家张皇失措,一时想不到此。后来陆玄依稀想起,又因这层关系拐着弯儿的,从来也没去张家拜访过,又没得力人手办事。再一想,毕竟杀人命案,中间隔着本县衙门,追究起来,势必还要追捕文权。拿来拿去都是自家人,到时人情没托成,丢脸却丢得满世界都知道了。不如就在本县多使些力。后见断的濠州牢城营,地方不算太远,也不是寒苦地方,也就罢了。
当下蒋铭退后一步,恭恭敬敬向陆青做了个深揖。陆青闪身说道:“哥这是做什么,不是折煞小弟么!”
蒋铭正色道:“你代陆大哥受过,这份兄弟义气,着实令我敬佩,所以有此一礼。”
向李劲要过包袱,取出两锭银子,递给张千蔡小六:“奉上些小路资,两位差官哥哥收下,路上还劳费心,照应我家兄弟。”
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受。二人见蒋铭衣饰光鲜,气宇不凡,话里话外不是应天府就是金陵城,肚里暗自琢磨,也不知这陆家外头多少有势力的亲友……从此对陆青愈加小意殷勤了。
蒋铭又与李劲商量,想让他跟着护送陆青。陆青坚辞不肯,急道:“家里打发人跟着,我都没让!这两位差官都是县里熟识的,特别是蔡兄,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,哥快不要多虑了。”
蔡张二人随声附和,蒋铭听如此说,才罢了,又说了些彼此珍重的话,分别而去。
且说陆青三人往南迤逦而行,正是四月天气,碧草芊绵,落花纷飞。他几个虽是粗人,不懂欣赏美景,却也十分惬意。路上吃喝住店,总是陆青出钱。原本公差押解犯人,客店歇宿不要房钱的,但因为陆青常不戴枷,要避人耳目,仍旧给店家付账,只要干净房间。蔡张两个都知道他是代兄受过,心中敬他,凡事倒先问他主张。有时走的累了,就雇辆车子乘着,优哉游哉,哪里像是在途押解的差人囚犯!
如此晓行夜宿,饥餐渴饮,不知不觉到了四月底,天气热起来了。这日来到钟离地界,一个叫做牛头镇的地方。距离州府衙门还有二三十里路程。按理不必到此,是绕了路的。只因李教头家在这儿,要送信给他。到时天色已晚,寻了客栈住下。
次日一早起来,打听李教头家,官名叫做李瑞霖的。不一时寻到了,敲开门,一个干净伶俐的小小厮探出头来,打量问道:“几位官爷何事?”
蔡小六将来意说了,那小厮道:“我们大爷不在家,去京中公干了,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哩。”小六道:“既是这样,等不得相见了。我们带着书信,是宋州真源县卢九爷写与你家大爷的。你主人家还有什么人在,让我们见一见,交付了书信就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