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209)
文权看她比先时瘦了许多,穿着家常衣裙,也不装扮, 倒显出几分柔弱, 楚楚可怜。起身过来, 坐在对面,看了看孩子,不觉叹了口气。望着菊芳轻声道:“你要是一直这样,有多好呢。”
菊芳一低头, 就落泪了。文权皱眉道:“好好的, 怎么又哭?”
菊芳一头抹泪, 一头说:“前时是我的不是。不该因了别人不好,跟你闹气。”
文权更觉心软, 想起吵架时让她走的话,内疚道:“算了,都过去了。我也是一时性急,说错了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菊芳不应声,眼泪往下直掉。文权道:“好了别哭了,没事老哭什么?大节下也嫌不吉利。我跟爹娘说声儿,咱俩出门逛逛去。”
菊芳收了泪,起身洗脸装扮。落后同文权一块儿,带着进宝、春燕,四个人出门去了。
这时街上已是人声凑集,一簇簇红男绿女,挨挨挤挤,行走不开。所到之处无不张光结彩,不但各家门口悬挂花灯,连道旁货摊、货郎担上也都吊着各色纱灯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端的是人间天上,灯月交辉,热闹非凡。
走到半路,菊芳就累得走不动了,直喊脚疼,过一会儿走岔了气,肚子也疼起来了。文权无奈,说:“要不咱们回吧。”菊芳过意不去,道:“好容易出来,我先回,你逛一逛再回吧。”
文权正自犹豫,可巧孔目孙成经过,向文权道:“三郎久不见,今儿几个相熟弟兄在熙春楼吃酒,一起来吧!”文权笑道:“不扰孙先生了,还要送房下回家。”
孙成这才看见他跟老婆一块来的,道声失礼,又闲话两句,去了。
菊芳道:“你快跟他们玩去吧,回家有甚意思,丫头跟我回去就行了。”文权本心也不愿回,便说:“那我去玩,恐怕回来晚些。”菊芳道:“今儿爹娘不问的,随你玩到多晚呢!”文权叫了一乘敞轿给菊芳坐,让进宝同春燕一起,送菊芳回家去了。自己一个人慢慢走来。
一直走到灯市深处,只见城隍庙门口攒缚了一座鳌山,悬花结彩,张挂了三五百碗花灯,重重叠叠,交相辉映,荧煌璀璨。四周又摆许多灯架,挂着各式各样斑斓花灯,周边儿许多买卖吃食玩意儿的摊贩,十分热闹。文权独个儿赏玩不提。
却说广场那头围了一大圈人,正是杂耍圆社表演的场子,陆青一伙踢球,另还有一伙耍杂技的,在那里轮番演艺。
这陆青生的高大英俊,又踢一脚好球,人人都给他鼓掌叫好。说道:“是谁家小哥儿,好俊模样!”有知道的就说:“这是镇西陆老爷家二郎。”不免有那待字闺中的少女听见了,默记在心。
陆青这会儿正歇场,先时瞅见大哥和叶衡几人进城隍庙里去了,想着快该出来,就往圈外走,四下张望。猛可看见文权在那边,灯影里一个人闲逛。
陆青心中一喜,拿脚快走,想过去打个招呼。忽见文权立住,身旁多出来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,挨近了与他说话。陆青看那人侧影,不是菊芳,也不是春燕,就把脚住了。只见两人似是说了几句话,女子将什么物件递给文权,一转身,走入行人里不见了。
陆青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,却想不起是谁。正自寻思,陈四侉子跑过来叫道:“二郎!你乱走啥呢,喊也听不见!快,该咱上场了!”
陆青答应一声,扭头再看,文权也不知哪里去了,不及细想,回去场上踢球。
直玩到三更鼓响才回来。来庆开了门,陆青问道:“大哥回来了没?”来庆答道:“大爷也才回来不一会儿,大姐儿路上睡着了。”
陆青想起看见文权的事,便问:“西院人呢,都回来没?”来庆:“早都回来了。”
陆青一边往里走,一边喊来福打水洗脚。不想小厮跑了一晚上,刚睡下不愿起,只装听不见。陆青踢了一晚上球,怎地也要洗个脚,鞋袜都脱了,只得趿拉着鞋出来找水。
只见叶衡提了汤瓶走来。陆青道:“你还没歇?”叶衡道:“刚回来,大爷也才歇下。”过来倒水。陆青过意不去:“我自己来,你歇着去吧。”叶衡道:“没事,倒完水我把汤瓶拿过去,早晨好烧水。”倒了水,转身去了。
陆青把脚泡在水盆里,看着叶衡背影,又想起灯市上见的、与文权说话的女子来,心道:“是谁呢?难不成我看错了?”
琢磨着,忽然想起那日去北街吃酒,上楼时,文权走在自己身前,他前面是那个叫莹儿的丫头。脑中电光石火一闪,口里不由说了声:“是她!”越想越觉得是,寻思道:“莹儿为何与他私下见面,传递东西,那丫头是赵小娘的人,难道是赵小娘差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