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186)
却说冬至后, 府里又进了六个小丫头。上房因去了荷花海棠,把原来外间伺候的瑞香和佳惠叫到里间,新来的两个,一个取名石榴, 一个叫做芙蓉, 补外间的缺。大房也添了两个, 一个给菱歌使, 取名秀春,一个到兰芝房里, 叫做芳春。另给蒋铭和允中屋里各添了一个, 分别叫做佩儿、翠墨。
这几个都是十二三岁年纪,不大知事的, 由各人房里大丫头教导如何服侍,教做针线活计,也教识几个字。没几天,上上下下都熟悉了,叽叽喳喳, 内院里一时热闹了许多。
冬腊期间事务繁忙。蒋钰和蒋铭自去外头忙碌。家事都归兰芝这边打理, 因菱歌初次有孕, 看的要紧,就不叫她再管事,只安心养胎。蒋家的规矩,妇人怀孕之后, 须择清净室内居住, 不侧坐, 不偃卧,不视恶色, 不听淫声,常诵诗书、玩金玉…如此这般胎教,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慧端正。故而兰芝少了臂膀,便请蒋锦帮忙料理。
独允中是个闲人,每天或是到上房陪白氏说话,或是看书写字,或是跟丫头们闲聊玩耍。他为人和气,丫头小厮都不怕他,只畏着蒋铭,不敢十分放肆。
转眼到了春节。万户曈曈日,新桃换旧符。蒋府亦是喜气洋洋,年三十祭家庙,晚间守岁,初一早上,阖府依照次序给老爷太太拜年,兄弟姊妹按大小依次行礼,烧锅巷的家人们也分批过来拜,一拨去了一拨又来,整闹了大半日。接下来各人忙着待客拜客,没个歇时。
不觉到了破五,傍晚下起雪来。廊下挂的灯笼都点亮了,晕红灯光映着飘飘洒洒的雪花,又喜兴,又清雅。蒋毅立在门前看雪,心情甚为喜悦,说道:“这雪来的好,明日正好到虞先生那里看雪里红梅。”
次日早上空中还飘雪花。父子三人,带着宝砚、宝泉两个小厮,乘马车往乡下而来,雪地里走的慢,直到日酉时分,才到了老宅。
蒋家老宅一直是蒋铭的乳母李妈妈一家看守着。李劲的父亲早年没了,李妈妈跟着女儿女婿过活,女婿名叫陈文,是陈安本家侄儿。李劲年前同蒋钰一道过来办事,没回金陵,跟他娘和姐姐姐夫一块过的年。
李妈妈入冬之后,关节痛发的厉害,行走拄着拐杖,做不得活儿。便从村上叫了两个媳妇子帮忙,把年前备下的鹅鸭鱼肉等物收拾了,置办出两桌丰盛席面。
早知老爷少爷们要来,门下众人都来候着拜会。待父子一行到了,免不了纷纷行礼拜见,互道问候。蒋毅留下四五个年长相熟的饮酒闲谈,余人散讫。
第二天清早吃毕了饭,父子三人乘车,陈文李劲另套一辆骡车,带上各色祭供,香烛纸马,洒扫用具,并叫了两个乡人跟着,一众往祖茔而来。
到茔地洒扫雪尘,奠酒祭拜,如此这般,不消细表。
祭扫毕了下山,又乘车子往虞先生在的村里去。这边雪下得不大,地上只薄薄的一层,但山路难行,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。
远远就见先生立在村头瞭望,身边跟着一个童儿。
蒋铭和允中下来步行,到得近前,蒋毅伸手,拉虞先生上了车。兄弟俩与童儿跟着,来至村院。
到门口下车,两老携手走进院子。众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,一阵清香扑鼻而来,沁人心脾。只见庭中几树梅花尽皆开了,老树虬枝,逸趣横生,红梅衬着残雪,分外精神。
蒋毅笑道:“刚我还跟他俩说呢,先生这里,正是‘怪来诗思清人骨,门对寒流雪满山’,如今这景色,还要加一句‘雪点寒梅小苑春’了!先生端的雅人深致,就你庭中这几支梅花,也比我家开的多三分清韵。”
虞先生笑道:“弘之兄可是谬赞了!梅花得暖才开,冒雪而开,实无奈也!只因乡下地方寒窘,不及城里气息融合,所以花开清冽,到你这儿,反成多出来的清韵了!”
蒋毅摇头笑道:“先生差矣!梅花喜暖,我岂有不知的?然冒雪而不败,才显高标逸韵,此好比‘君子固穷’,先生说,我这话是也不是?”
虞先生呵呵大笑:“弘之兄当真会夸人!我索性就说是了!只可惜,这会儿雪都化了,若是昨日你来,雪挂梅枝,更是有趣的紧……”
说着话,进了明间。二人叙礼相见,蒋铭和允中都拜见了,跟从人等也都过来行礼。拜毕了,童儿奉上茶来。陈文等人把车上带的年礼并攒盒等物抬进屋里,告辞回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