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阑记(178)
那人望见允中,打马过来,满面笑容招呼道:“允中兄弟,你也来了!”
允中看时,正是武继明。拍手喝彩道:“继明哥好不潇洒!这是做什么去?那天桌上,也没听你说要来啊?”
武继明笑道:“今儿不是斋日么,寺里讲经,我娘要听经,我又没事做,陪她老人家来了。刚在路上还寻思,那日听你说要来,说不定能遇见,没想真就碰上了!”
原来入冬之后,奉先寺每逢斋日宣讲经论典籍。通判马夫人笃信佛教,十个斋日,倒有七八天要来听经闻法。
那天武继明听了他们几个言语,自己也觉着把芸儿带回家希望渺茫,心里想:“不如我先搞一笔银子,给她赎了身,接出来赁间房屋居住,慢慢再透消息给家里。”
可是他一个学子,又没进项,四百两这么大数目,哪里筹措得来?琢磨母亲手里必有私房钱,又疼他,哄的老人家高兴了,找借口先弄出一二百两,再跟鸨子讨价还价。
如此这般打定主意,等马怀德走了,他便收敛住,不往院儿里去了,只在家里扮孝顺儿子,讨母亲的欢心。那马娘子素来溺爱他,但凡儿子的事,都只往好处想。见他这样,以为马怀德说话他听进去了,自是满心欢喜。
允中笑道:“原来是伯母大人驾临,路上不便,小弟就不过来拜见了,改日到府上再行参见吧。”
又道:“既是有讲经的,不知都讲的什么?我待会儿没事了,也去听听。”
继明笑道:“我知他讲的什么!你来吧,看有没耐心,都是女娘们在听,人还不少哩。今儿是天不好,往常好时,地方都坐不下!我是没奈何,你那好性儿,指定比我坐得住。”
允中笑道:“哥是陪着老太太来的,不管听不听得,都是哥的功德。”
继明道:“对了,回头帮我跟二哥说,要是年底你们去看虞先生,麻烦叫人知会我一声!”
允中:“晓得,继明哥也要去看先生么?”
武继明道:“我老早想去,总没空儿!这不快过年了,就算不去,教人跟去给先生带些年货,也表我学生一份儿心不是?”说毕掉转马头去了。
看他走的远了,蒋锦掀开车帘,道:“是武继明么?他还是那个样儿,倒没怎么变。”
原来从前虞先生在蒋府坐馆,蒋锦也在旁席听课,只用屏风与众人隔开了。如此断断续续也有四五年,众人都在一间厅上念书,难免有时碰面打招呼,故此蒋锦与武继明、萧纯上他们都认得。
允中笑道:“是他!可不还那样呗,姐姐还记得他。”
蒋锦抿嘴笑了:“怎么不记得?那会儿他背书背不出来,被先生罚站,就站在前方角落里,站着也不老实,趁先生不注意,探着头往屏这边瞧。我瞪他一眼,他还耍鬼脸儿,冲着我乐。”
允中不由呵呵笑起来,道:“姐姐那会儿怎么不告诉先生,就有好戏看了!”
蒋锦笑道:“我指着先生给他示意,意思再看我就要告诉了,他怕了,就不敢啦!”
允中道:“我就记得有一回,先生叫咱们抄书,抄的《梁惠王篇》,他弄巧跳着写,中间丢了好多句子,被先生看了出来,打了好一顿手板子,哭着说,是二哥教他的法子。”
蒋锦掩着口笑起来:“我也记得这事儿。先生问二哥,是不是他教的,二哥不承认,先生查二哥抄的,一句都没落下。他们俩为这个,好几天都不开心,谁也不理谁,后来也不知怎么好的。过后二哥说,‘我是说过,说这么写快,可是也没叫他真这么干啊!’”
二人一边说,一边笑,连采芹和宝泉都在旁边笑个不住。
都下了车。远远望见武继明扶着他母亲下了轿,后头小轿里出来一个养娘,三人一起进寺门,沿左边夹道往里去了。这厢允中吩咐宝泉看车,和蒋锦、采芹也往寺里来。
到阁里请了香,走至大殿跟前,蒋锦道:“你别进去了,有采芹跟着我就行。你自己且去逛逛,回头来接我。”
允中笑说:“我来就是陪姐姐的,等姐敬完了香,咱们一起逛去。”
蒋锦道:“我哪有功夫逛,三大殿里都要瞻拜,得一会儿呢!你去又没什么趣儿,这地方人来人往的,有采芹陪着,怕什么?你在旁等着,反叫我心不静。只管逛去吧,等我拜完了,去寻你。”
允中想了想:“那也好,我就去听听经,看讲些什么。一会儿姐姐要找我,就来听经的地方来找吧。”蒋锦道:“好。要是碰不到,就去如意楼汇合,咱们吃了饭再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