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民,义军。
这就是他起事的契机。
惶惶之下百姓们再无闲逛的兴致,忐忑不安地往家中赶,很快街上行人渐少,马夫重新扬起鞭子。
下了马车,姜觅和萧隽依然是一前一后。
姜觅没回正院,而是去了小铃铛的屋子。
小铃铛气色好了一些,看到她之后很是欢喜,说自己昨夜里喝了药之后睡得极好,从来没有睡得那么香过。
王汾很快过来,再次给小铃铛诊了脉,然后开了一个解毒的方子,并说这方子是他和自己的母亲商议之后所定,先试喝几日,若是毒性不减再想其它的方子。
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,多试几次而已。
子规拿了方子去抓药煎药,王汾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告退。姜觅原想着留下秦妈妈照顾小铃铛,却不想刚一起身就感觉自己被人拽住了衣服。
小铃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,“姐姐,你能不能陪我说一会儿话。”
这个眼神不得不说,和萧隽装可怜时极像。
姜觅笑着应下。
秦妈妈有眼色地退到外面。
小铃铛小声说:“姐姐,我昨夜梦到我娘了。她还是那么好看,像画里的仙女一样。她对我笑了,伸着手要抱我。”
她开心地笑起来,比常人颜色更深的眼睛里满是快活,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一些。但是这笑容如同昙花一现,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黯然。“可惜梦醒了。”
姜觅的心情也为之沉重,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
良久,才艰难开口。
“你娘肯定是担心你,想你了。”
“她不会担心我,也不会想我。若是她真的担心我,那她为什么不要我,也不管我?如果她真的想我,那她为什么从来不去看我?”小铃铛说着,眼眶中全是泪。“姐姐,你说这是为什么?”
姜觅心中酸涩,她没有办法回答。
刚才那话已是在骗人,不仅她不信,小铃铛也不信。
“或许她有苦衷。”
“苦衷?”小铃铛喃喃着,然后用袖子抹净眼泪。“对,她一定是有苦衷的。她…肯定是有难处,有人不想她和我在一起。姐姐,你说是不是这样的?”
姜觅没有回答她,反问:“那你觉得是谁不想她和你在一起?”
小铃铛沉默了。
她脸上的红润已经不再,重新恢复成那种白到泛青的肤色,眼神中有着不符年纪的哀伤与痛苦。
“是那个人,是那个我不承认我身份的人。他把我娘关在冷宫,不许我和我娘在一起。姐姐,你说我可不可以恨他?”
宫里长大的孩子,有几个真正的天真单纯。因为那样的污秽之地容不下天真,也养不出单纯的人。尤其是一个一出生就活在最底端的孩子,更是早就将埋葬了自己身为孩童的本性。
有时候善良就是残忍,善意的谎言也是杀人的刀。
“世人都说无下无不是之父母,父母既生养了你,哪怕是喝你的血吃你的肉,你也不能心生怨恨。你若怨,那便是不孝,你若恨,那更是大逆不道。”
“可是他没有生我啊,生我的是我娘,是我娘生的我。他也没有养我,我是胡嬷嬷养大的。他没有生我也没有养我,我难道不应该恨他吗?”
“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没有感同身受,恨与不恨全在你。”姜觅摸着她的头,道:“你有没有听过我的事?”
她点头。
“他们说你蠢,还说你坏,他们胡说!你和大皇姐一样,你们都是好人。你们骂的那些人,打的那些人才是坏人。我还听说你的祖母想害你,你恨她吗?”
“你既然听说过我的事,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做的,什么长辈至亲我从来不放在心上,他们既非生我者,也非养我者,还想夺我性命占我钱财,所以我才破府而出。世人如何揣测与我何干,他们诽我谤我又能耐我何。你问我该不该恨,我的答案是该!”
“…姐姐,我听你的,我恨他!不管他是谁,我都恨他!”小铃铛哭喊着,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。
她哭倒在姜觅的怀中,身体都在颤抖。姜觅就那样抱着她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。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哭泣,但哭嗝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