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觅说完,忿忿坐下。
有一个又蠢又坏的人设就是好,至少不用憋屈自己。
萧隽置于膝上的手已经放松,微不可见地说了两个字:谢谢。
她哼哼两声,表示自己听到了。
囚车和仪仗错开,一个押往刑狱的方向,一个驶入朝着城西的路。两车距离最近之时,她下意识朝囚车看了一眼,而顾霖也正好看了过来。
仅一瞬间,两行人便错身而过。
她以为顾霖的事今日应该就到这里,但是她太低估那个人喜欢恶心人的程度。等到她和萧隽牵着喜绸进入慎王府时,顾霖的囚车也到了王府外。
押解的人说是奉了陛下的口谕,陛下念及顾霖是萧隽亲舅舅的缘故,特准恩旨允许顾霖戴罪前来观礼。
这简直是杀人诛心!
萧隽茫然地抬头,空洞的眼神四处看去,喃喃着:“舅舅…舅舅在哪里?”
顾霖已被人从囚车放出,戴着沉重的铁锁一步步走近。他的眼神有着近乎绝决的坚毅,一眨不眨地看着萧隽,嘴唇嚅嚅着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
姜觅觉得不对,盯着他的嘴看。
这一看之下更觉得悲愤,因为明明他的嘴在动,但出来的声音既低又杂,不清楚不说,还混着说不出来的嘶哑。
所以他应该已经哑了。
萧隽仿佛看不见他,犹在那里茫然寻找。
“慎王殿下,这位就是顾霖。”押解的人指着顾霖对萧隽说。
萧隽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,歪着头打量着顾霖一会之后摇头,“他不是,他不是舅舅。”
记忆中舅舅是何等的年轻俊朗,与眼前削瘦的中年男子判若两人。如果不是一双熟悉的眼睛,他很难相信这人就是当年那个世人口中千般好的王府世子爷。
顾霖也在打量他,目光悲喜交加。
一个哑了,一个傻子,千言万语说不出,旁人只觉得怪异唏嘘,又有谁知道他们内心的悲苦酸楚。
“顾霖,这可是陛下恩赐。若不是看在你是慎王殿下亲舅舅的份上……”
那押解的人施恩般地准备大放厥词,被姜觅打断。
“你们是不是也傻了?顾家出事的时候慎王才多大,这么多年过去,他又变成了傻子,你们还指望他能认人吗?吉时不能耽搁,坏了我的好事我拿你们是问!”
这些人到底还想怎么恶心人!
不就是欺负萧隽是个傻子吗?
如今她进了慎王府这个门,那她以后就是萧隽的嘴替。萧隽开不了口的她来开,萧隽说不了的话她来说。
她还就不信了,不就是给别人添堵嘛,这样的事可不止龙椅上的那位能做,她做起来更是名正言顺得心应手。
被她这一发作,那押解之人一脸的郁闷,极为不悦地看了她好几眼。她狠狠地回瞪过去,还撂了几句狠话。
那人不敢再说什么,憋屈着把顾霖推上前。
如此之近的距离,姜觅终于看清他脖子上的枷锁,当下气得问候了皇帝的祖宗八代,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先太子和萧隽也是萧家人,更是觉得无语又愤怒。
这枷锁在外祖父书房里的一本书上有记载,此锁盛行于前朝,有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:九死一生。
所谓九死一生是指这个锁由九道锁组成,若是不小心用错了钥匙或是强行开锁,则会触发锁里暗藏的机关弹出尖利的铁刺,那铁刺会瞬间刺穿人的血肉。
前朝皇室大行暴虐之事,最喜用这样的刑具折磨人。人的脖子极为脆弱,一根铁刺扎入或许就能要人命,九根铁刺齐下不可能有人生还,所以九死一生的重点是九死,一生根本不会存在。
先是萧隽脚上的兽镣铐,再到困住纪边的铁锁,如今又是顾霖脖子上的机关锁,龙椅上的那个人还是热衷于前朝的旧物。
她说了那样的话,认亲的事就此作罢,婚礼的流程继续。宫廷乐师奏着喜乐,唱礼的官员声音洪亮。
很快就到了长辈坐上,新人敬酒的环节。顾霖一身镣铐地被人按在上座,萧隽茫然地上前敬酒,她也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。
顾霖看着面前的一双小儿女,坚毅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泪光。
一别十八年,当年的稚童已经长大成人。时隔多年再见,却不想是如此的情境之下,更没想到是这般局面。暗无天日苟活了这么多年,今朝终于见到了天光,也见到了想见的人。
血海深仇还没有报,他还不能死!若是父亲和姐姐在天有灵,就保佑南平王府的冤屈能大白于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