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春深(出书版)+番外(6)
跟她对上的那一眼,像被猫爪挠过一道似的,心痒痒的。
豫怀稷站在大殿之上,身后百官肃静。他许久没来上朝,但皇宫毕竟是皇宫,是日复一日的金光熠熠,无论过去多长时间,还是有本事晃得人眼花。
“虔亲王。”
冗长的奏禀告一段落,皇上不知听没听进去,一张口,却是冲豫怀稷去的。
“回来这段日子可还习惯?”
耳边众臣刻板的絮叨声没了,豫怀稷微阖的双眼这才睁开来,他耸动一下肩骨,出列回话:“臣得皇上体恤,从西北归来后一直在府里休整,其间出去转过一次,也遇上一些人,臣可能在外打仗久了,这帝都城比起当初大不一样了。”他停顿一下,“风景好,人也别致。”
年轻帝王一挑眉,这话细细品味,是能品出一些微妙的端倪,他笑应:“甚好。”
他抬眼给了身侧太监一个眼神,正想要退朝,殿堂中忽然有人高声道:“臣有事谏言。”
豫怀稷站位靠前,他清楚地见到皇上难得积攒的一点笑意褪尽了,向前微倾的身子又靠回龙椅,语气冰冷:“秦相,政务准奏,可若涉及朕的家务事,你不必多言了。”
站出来的人是三朝元老,而这些老臣都有个通病,动不动就死谏,好像命不值钱似的。
果真,只见秦相扑通跪下,双臂伏地行了一个大礼,痛惜道:“皇上继位五年,一直没有子嗣,帝后同心是好事,但自古帝王断没有只娶一个的道理。臣是为皇嗣着想,恳请皇上遵循祖制,广纳贤德女子,以绵延我大昭千秋基业啊!”语毕,他哐哐两声把头磕在地上,大有钉死在金銮殿上的气势。
豫怀稷偏过头,眼里七分诧异:小老头许多年没见,生猛依旧啊。
皇帝咬牙向豫怀稷眨了一下眼睛,秦相年过七旬,可谓一众老臣之首,对这把老骨头打不得骂不听,他实在没有法子了。
豫怀稷心领神会地点一点下巴,踱到老人身边,弯下腰,一只手环过他胯部,微一运力把他整个拎起来:“秦老,地上凉,何必呢?”
当兵的手劲儿大,秦相一度身体离地,双腿空悬扑腾,足足几秒才落到实处。
豫怀稷替他掸一掸肩上浮尘:“您岁数大了,别一不顺意就下跪,怎么,逼宫啊?”
群臣集体抽气,秦相差点儿吓到厥倒,老脸通红:“虔亲王言重了!老、老臣……”
“本来也没什么大事,是您言重了。”豫怀稷轻描淡写,“皇上还年轻,子嗣总会有的。”
有大臣撩起袍袖暗自抹一把汗,当真太久没跟虔亲王打交道了,乍一听他开口说话还真受不住。
皇上右手撑头,把众生相纳入眼底,痛快之余,他话锋一转:“你们都别忘了,虔亲王长朕几岁,连年的征战把亲事耽搁了,府上至今没个女主人,你们有好的姑娘要先紧着他。”
这话戳到群臣的心坎里去了,谁都想攀这个亲戚,四面八方的余光瞟过去,豫怀稷一时如芒刺在背。他无奈地看皇帝把烫手山芋抛给他,顺利下朝。
他则被朝臣包围了好一会儿,冲出重围时,在散去的人潮里他忽然留意到一个人,那人刚和同僚结束攀谈,一回身就与他远远打了个照面。
豫怀稷记得,对方是礼部正五品郎中,宋沛行。
他们其实只在西亭台见过一面,基于某些机缘,豫怀稷是知道他的。倒是宋沛行,今日早朝才明白过来,现在两厢对上,他欠了欠身以作问候。
豫怀稷向宋沛行点头,思索着要不要上去讲两句话,这时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陆公公迈着碎步赶过来,传皇帝口谕,要留他下盘棋。
说话间,宋沛行已经走了,豫怀稷就此作罢,随陆公公去了御书房。
棋盘早就摆放妥当,只等他来。
豫怀稷手执黑子:“皇上方才一招祸水东引用得绝妙,把麻烦事全引到臣身上来了。”
“这不能赖朕。”皇上择一空白处落子,“他们打三皇兄的主意不是一两天了,朕之前多番派陆万才去请,三次里你有两次不在府上,出门躲清静去了吧?”
这声“皇兄”叫得顺口,没旁人在的地方,豫怀谨还跟以前一样喜欢这么称呼他。
两人虽不是打同一娘胎里出来的,却从小要好。豫怀谨登基第一道旨意便是封豫怀稷为亲王,又拟了一串封号差信使送去边陲,叫豫怀稷选一个中意的。之后数年,西北战事胶着,他身为新帝,根基未稳,却在兵马粮草补给的事由上寸步不让,谁敢在这上面动歪脑筋,全部立斩于市。
先帝晚年疾病缠身,走的时候豫怀稷人在西北,随后新帝继位,天下易主,仓促中一切都换了天地,但自古王储间的争斗厮杀,却从未出现在他们当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