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春深(出书版)+番外(26)
宋瑙惊愣:倒也不必如此直接。
好在御医是宫中老人,且不提言语冲突,单算虔亲王动手将哪家爷给揍了,他半夜被拉去出诊已经两只手都不够数了。在虔亲王手底下历练的二十来年到底不是白混的,御医平稳地把完脉,开出几个调理方子。
待他退出后,宋瑙想到什么便说:“我宴上似乎没见到太后与九公主?”
“安慎选在今日闹事,我能饶过她,皇上也不能饶,估计关禁闭了。”
豫怀稷猜个七七八八:“太后疼女儿,一气之下也必不会来。”
宋瑙还想问什么,还没张开口,院外径直过来一个清朗公子。他今晚的座次排在豫怀稷手边上,宋瑙蒙也能蒙出此人是谁,起身要与他行礼,他立马制止:“使不得,三嫂,我现在受你一拜,改日都要还的。”他耸肩,“信不信三哥肯定变着法子从我身上讨回来。”
豫怀稷不语,听他六弟求生意识颇为浓烈地在那儿说:“我今日回来晚了,三嫂在跟娘娘游园,没见着面,该是我来跟嫂子打声招呼。”
豫怀稷赞许他:“懂事。”
宋瑙面皮再厚,也比面前两个薄一些,听他三嫂长,三嫂短的,迟迟未能回春的脸上终于爬上些绯色。
屋内只有两把凳子,豫怀稷坐了一把,宋瑙此时站在桌边,想着将位置让出去,不仅礼数上周全了,又能借此客套一下。
但构想与现实当中,始终差了一个豫怀稷。
她尚没开始实施,便被握住腕子,拽坐回去。
她藏在大氅里,极小声地问:“文亲王地位显贵,我坐着,他站着,不好吧?”
“不然?”豫怀稷思索,“他躺着?”
宋瑙噎住,豫怀苏即刻表明心迹:“三嫂应该是误会了,地位这种东西,我没有。”
“出去闯荡几年,说话越发中听了。”豫怀稷倒了杯新茶,抬袖一挥,似道银光掠过。
豫怀苏反手抓住,滴水未洒,终于听他三哥问道:“徐斐如何了?”
“暂时下狱被收监。”他一改玩笑之色,沉下脸,“徐斐打包票说了,那冰雕之内原是尊成色罕见的送子观音,至于怎么换成一具焦尸,他完全没头绪。”
宋瑙正在吹开茶沫,唰地抬起头,满脸惊愕。
“尸体?”她又艰难地重复,“焦尸?”
豫怀苏心下一咯噔,小心询问:“三嫂亲自砸出来的,怎会不知道?”
这话倒真冤枉了宋瑙,当时事发突然,那东西裹挟着碎冰摔出来,还没沾到她衣角,豫怀稷已将她掉过头去。她在失控的场面中被安置到这儿,没有劳烦任何人,乖巧地啜完两杯茶,等着豫怀稷稳住局势后来接她,便一直没机会问这件事。
而目前,宋瑙心情很复杂,甚至有些想哭:“那个黑不溜秋的,我猜到是有环节出岔子了,不是什么吉利物什。”越说越悲伤,“但我眼神不好,说是木桩我也信。”
追根溯源,她但凡眼神好一些,脑子再多装点事,也不至于在西亭台把豫怀稷给认错了。
豫怀苏有些慌,看向兄长:你媳妇好像要哭了。
豫怀稷把外袍脱下,抖开披在宋瑙的毛皮大氅外头。他身高体阔,外袍包裹住厚重大氅都绰绰有余。他温声道:“等我一会儿,送你回家。”
嘱咐完,他转头面对豫怀苏:“出去说。”
但豫怀苏听其言,观其色,得出另外一层意思:出来挨打。
皇宫内院,灯火通明,不是动手的好地方。
且豫怀苏嘴快,先抛出一个正经话题:“三哥,你要我查的那个图案有些眉目了。”他赶紧道,“原先想等寿宴过去,明日再去三哥府上细谈。”
两人立于修竹僻静处,豫怀稷面向别院入口,看见不断有宫人进进出出,院内燃起十数盏长明灯,火光映亮半边宫阙。记忆似陡然烫出个口子,与多年前的一夜模糊交叠……
那年,他还是一没正行的半大皇子,临时起意,领着老五、老六去掏鸟蛋。
豫怀谨没干过这事,脚一滑踩断枝干摔下来,他慌忙接住。豫怀谨只受了些惊吓,但冲力让豫怀稷背部撞上树干,突起的坚硬枝杈险些伤到脊椎。当夜先帝把整座太医院搬去妧皇贵妃宫里,一样是亮了彻夜的灯火,宫人们匆忙出入。
当着先帝的面,他撒谎不打腹稿,声称是练功时弄伤的。
豫怀谨缩在柜橱旁,手死死攥住衣带,唇上没一点颜色。
先帝待到后半夜再走的,走前经过柜橱,却一眼没瞧过豫怀谨。
妧皇贵妃是在豫怀苏口里知道的事情经过,她坐在床沿叹口气,挥手招来角落处整晚没说过话,也不肯走的豫怀谨。女人握住他的手,随后一巴掌削过豫怀稷的后脑勺儿:“有你这么混账的吗?干点什么不好,非得去掏鸟窝,你一人去便算了,还挑唆着弟弟们一道。这次是接着了,若没接着,怀苏就罢了,伤着谨儿我如何跟他母亲交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