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春深(出书版)+番外(24)
偌大的水榭只余下豫怀苏,他淡笑摇头,执杯的手微倾,与桌上两只空酒杯碰了碰。
徐尚若的伤处需上药包扎,半途与宋瑙分道而行。
适才头脑一热与九公主争辩,此时冷静下来,宋瑙每走一步腿上都犹如灌铅。
诚如豫怀稷所料,找到她时,她膝盖骨一软,不受控地向他扑倒,泪珠子在眼眶打旋:“我把九公主开罪了。”不由得悲从衷来,“若她要扒我的皮,王爷可拦着点。”
豫怀稷钳住她后腰,以免她往地上滑,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她敢。”
他话不多,却似一颗定心丸,宋瑙攀住他缓了缓。
可这一缓,竟缓出些异样来。事后宋瑙痛定思痛,认为她当日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否则怎会前脚怼完九公主,后脚又三分小心七分胆大地将下巴搁到豫怀稷肩头,双臂一厘一厘地收紧,由虚拢着,到把自己嵌入对方怀里。
豫怀稷微怔,她这样子主动,是头一回。
“怎么,”他沉沉笑开,“占我便宜?”
语调既慵懒又无赖,宋瑙头顶徐徐浮出一个问号。
她臊红了脸想推开这个人,刚一向外挣,便被抱得更紧了。
听他犹带轻笑,自问自答:“我允了。”
他周身滚热,暖意自每一寸相贴的布料传来,宋瑙暖和地眯起眼睛:“那,将来若有别的女子想占王爷便宜,”她手又紧了些,“还允吗?”
豫怀稷半含揶揄:“要看人品高不高贵。”
这话听得耳熟,宋瑙回想了一下,记起来那是在西亭台将他错认成小缪公子,她斩钉截铁提的一句:纳妾当以人品高贵优先。
往昔画面涌入心中,宋瑙已似煮熟的虾子,脸上无一处不红。
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,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:“倘若是个品性纯良的呢?”
“姑娘家家,占便宜的事都能做得出,除你以外,还有哪个纯良?”
一席话说得慢条斯理,翻来倒去的,居然还无懈可击。
宋瑙下巴仍轻轻点在他肩头,眼里泪意退去,美目晶亮。
仿佛一整日的提心吊胆,都渐次消融在这个怀抱里。
时值深秋,天暗得越发早,成排宫灯依次点燃,明亮火光泼向暗蓝色夜空。
宋瑙还未与豫怀稷行礼成婚,按礼数来,只得挨坐在宋父下首。
但她毕竟担着准王妃的头衔,过往活在市井话本里,好不容易见到真人,引来一水朝臣明面上佯装听曲看戏,实则上百双眼珠子暗戳戳瞟向她。
宋瑙没受过此等瞩目,为排解心头尴尬,她十根手指抠住凳脚,生生抠下一块漆皮。
她握住那块漆,暗自为自己打气:没事,稳住,你可以。
豫怀稷坐得离宋瑙远些,但一贯是知她心性的,便冷淡抬眸,向下横扫一圈,目光所及之地,众臣顿感遍体生寒,纷纷赶忙飞快将脖颈转回原处,再不敢随意乱瞟。
豫怀苏看不过去:“瞧两眼又不会少块肉,至于吗?”
“我夫人矜持,受不住他们一窝蜂往上凑。”豫怀稷凉飕飕地说,“哦,忘了,你还没媳妇,你不懂。”
三言两语间,几排舞娘鱼贯而入,琵琶声起,豫怀苏这才从上句话的打击中回神,深感他皇兄为人残暴,对待亲兄弟有如战场对敌,丝毫不予活路。
闷头赏了会儿小曲,豫怀苏忽然轻笑:“旁的我不懂,但三嫂很漂亮。”
像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,他望向某一处,意味深长地添了句:“可要看紧了。”
豫怀稷顺应他略抬一抬眼皮,见到下头坐的一位公子哥,面似冠玉,人很瘦,眉心总似微蹙着,但不妨碍他通身的风流气韵。男子案前吃食一口没动,他隔了些距离,穿透水袖轻展的舞娘,眼里似有无数流光,始终定定粘在宋瑙身上。
豫怀稷不动声色,手一招,叫来一管事太监。
“第二排第四个,白袍青腰带的是谁?”
太监思索分辨了须臾:“回王爷的话,是宋国公家的公子,宋晏林。”
他说:“听闻国公爷身子欠妥,怕把病气带到宫里,就遣小公子来替他尽一份心意。”
豫怀苏恍然:“原是堂兄妹,那必然打小亲厚。”
豫怀稷转脸与他平视,数秒过后,冷淡地轻呵一声。
在这个短促音节中,豫怀苏偏听出一句脏话来:你放屁。
太监答完话退回一旁。
此时宋瑙的尴尬也缓了七八成,趁众臣注意力自她这头调开,她筷子一伸,霍地从父亲碗里夹走最后一块排骨,边偷眼环顾四周,边迅速放到后槽牙下咬了一小口。
刚咂出味儿,一曲清音接近尾声,众舞娘随音律旋身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