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春深(出书版)+番外(19)
宋瑙的下巴因骤然受惊往里缩了缩,细瘦的脖颈上生生挤出了两道颈纹。
豫怀稷前半段说得在情在理,所谓一般府邸拿捏不了,不正暗示他能拿捏吗?按正常思路,随后不该是主动解围,提出娶她过门吗?怎的语意一拐,把话抛回给她了?
宋瑙勉力保持镇定:“前段时间坊间传出一些流言,诸如准王妃之类的话,那次在华阴坡,王爷说有耳闻,又说挺好的。”她鼓足勇气,“时过境迁,如今吧,我也觉得……”
宋瑙豁出脸皮,艰涩地吐出两个字:“挺好。”
她只差明着说:求你娶我。
可豫怀稷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她按在耻辱柱上摩擦,身子微微前倾,轻笑间舌尖扫过后槽牙:“那我与你小像上那些公子哥,哪个好?”
宋瑙并不怀疑,她敢说豫怀稷更好些,这人便敢追问一句:好在哪里,请举例说明。
何况论平庸无能,他相较那些人是有不小差距的,宋瑙一时语塞,完全失去了适才说国舅坏话时的快活灵巧,唇舌僵硬,宛如被丢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。
“看起来,我是不如你相的那些个小公子了?”豫怀稷手扶碗盏,手骨微一使力,瓷碗“噗”的一声从坑里拔出,“他们能娶得你,我娶不得?”
他嗓音浮浮沉沉,细听之下不难听出一丝拈酸不悦,宋瑙一怔,因前头一通哭,眉睫上的猩红尚未褪尽。她看向别处,半晌,轻声说:“王爷会考量我,大约是与我身家有关。”
许多话原该看破不说破的,可人总有某一时刻,大脑十分叛逆,来不及多想便说出口:“我与文国公系出同宗,明面上的门楣不算太低,其实这些年养花逗鸟的不足与外人道。”她双手团成拳,垂在膝头,“而爹爹是个五品郎中,官居中游,离权位中心还很远。”
“王爷如今地位过于显赫了,不想再娶个权臣之女,成为大昭的活靶子。”
说到这里,她撇了撇嘴,委屈地说:“而我恰好卡在王爷的标准里。”
中规中矩,上不至惹人忌惮,下不至失了身份。
豫怀稷手肘支在案几上,指节虚撑着后脑勺儿,若有所思地听完这一大通。他这才直起腰板,总结归纳:“你怕我选择你,同你挑拣帝都那些公子哥是一样的,有所图,但没情意?”
宋瑙还未来得及反应,他又一连抛出几道灵魂拷问。
“可你相看那些人的时候,求的是他们喜欢你吗?”
“他们瞧的不也是你的身家、样貌、性子,可都没见你计较过,怎么偏到我这里,开始计较起情意来了?”
“是我与他们不一样?”
问及最后,豫怀稷黑夜似的眼底星星点点皆是笑,半似蛊惑,半是循循善诱。
可光凭前两个问题就已经考倒宋瑙了,现下若非她还记得此番是来干什么的,她很可能会朝豫怀稷拱一拱手,由衷道一声:告辞。
毕竟今日份的羞耻已逐渐满额,头顶似乎冒起青烟,浑身烫乎乎的。
她担心再待下去,将来墓志生平上便会刻了:终年十五,卒于羞耻。
可豫怀稷非但不打算放过她,甚至还想添把火。他起身走过去,锦衣长靴,每一步都像踏在通往她坟头的路。宋瑙一个不稳,险些从座椅上滑下来,而他赶在这之前横到她面前,双手撑住两侧扶手,躬身将她连人带椅环在一小方天地里。
她退后一厘,豫怀稷欺身一寸,很快把人逼到椅子边角扑腾不得。
滚热的鼻息呼呼而下,落在她珠玉似的耳垂上。
“当你说的都对,但权臣女到底是少数,撇去这些个,余下的可太多了。陆秋华的幺妹也二八年华一枝花,我怎么不去找她,非要跟你过不去?”
宋瑙此时脑子糊成一团,磕磕巴巴地问:“兔、兔子不吃窝边草?”
豫怀稷低笑一声,身体忽又沉下几分,声色喑哑:“我瞧她们都不如你,你说怎么办?”
纵然宋瑙大脑已浑如一团糨糊,太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,难以思辨,但这句她听得明白。她耳尖刹那通红,心想:你乃是成熟的将军了,遇事不该问旁人,要学会自己拆解了。
她一面腹诽,一面把头别开,侧脸晕开大片熟透般的红,落入豫怀稷眼底甚是艳丽。
他看得欢喜,便俯身多赏看了一会儿。就着这个姿势,他抬高声量朝门外道:“戚岁。”
被唤进来的人刚一迈入,立即如遭雷击,只见两人挨得极近,他家爷似一偏头便能亲到宋姑娘的耳郭。
他被迫看了这个职位不该看的画面,心中正惶惶不安,就听豫怀稷说:“去,带几个人陪宋姑娘回府,把徐斐下的聘都丢出去,给我腾个地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