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母后(16)
椒房殿清心养性的熏香从香笼中袅袅飘出,淡色的轻烟萦在她提笔的素手边。
哪怕如今她冷着脸不怒自威的训斥下人,仍是带着刻在骨子里的威仪,丞相府苛刻的教养早已融入了她的一举一动。
“盈桐,你分明知晓本宫最讨厌你有所隐瞒,”江微澜沉下了脸,瞧着不再温润柔和,“母亲到底如何说的?”
鸳禾亦是不满的扫了她一眼:“我们都是娘娘的陪嫁丫头,如何能事事只顾及相府,知晓的当是你念旧,不知晓的只说你一心二主,对于娘娘的话不放在心上。”
盈桐鸳禾两人皆是与她一同长大,只不过盈桐多受母亲的授意,常同她说些劝阻之言。
倘若哪日她背着母亲做了什么,只要被盈桐所发觉,母亲也定然会知晓。
盈桐说来是她的丫头,实则倒像是母亲安排在她身边的爪牙。
盈桐忙慌乱地跪下道:“娘娘明鉴,盈桐万万不敢生了背叛主子的心,娘娘也知晓盈桐的母亲是夫人身边的妈妈,夫人规劝娘娘的话奴婢不敢不听啊……”
“本宫喜欢忠心的婢女。”江微澜睨了地上趴伏着的人一眼。
盈桐瞬间冷汗连连,轻咬了咬唇道:“……是,夫人不许奴婢懈怠,说还需好生看着娘娘,要同先前在府里那般,定要温言规劝娘娘做好皇后该做之事,万不可给人留下话柄……”
同府里那般。
江微澜轻轻扯了扯唇角,不论丞相与夫人待她如何好,她到底也只是两人用来怀念早夭相小姐的影子。
她虽长相同相小姐有几分相似,但与早夭的相小姐不同的是,相小姐所喜爱的东西她是半分不喜。
相小姐江微澜爱极了艳丽的牡丹与月季,这些真国色的娇花也是宫中贵人们所喜爱的,故而相小姐自小就被人打趣是有凤命之人。
而牡丹与月季却能叫她瘙痒难耐,甚至浑身发热,她对这些则是避之不及。
丞相夫人分明知晓她碰上这些东西会犯花疹,亦是知晓她向来不喜牡丹和月季,但她却总喜欢派下人将这些花摆到她的闺房。
是以,江微澜曾每日身上都是带着红肿的花疹。
可她是最最懂事的小女儿,虽是知晓自己不可碰这些花,但母亲喜爱,又是借此怀念着早夭的相小姐,她便也未曾说过什么。
她还记得临行前相夫人满意的眼神,像是真真切切在送女儿出嫁的母亲,为她考量着一切。
江微澜不禁有时候也会恍惚,她总觉着相夫人不曾顾及她,是在随着心意捏造另一个江微澜,是故去的相小姐江微澜,而非是她。
甚至丞相父亲在她临行那日也曾感慨:“愈发的像了……”
她记着母亲的话,江微澜对于先前种种是半分都不知晓的,故而她扬着清润的眸子问道:“父亲,像谁啊?”
娇憨温婉,当真有几分小女儿家的样子。
“娘娘……”看着自家娘娘脸色愈发难看,盈桐小心的开口唤道。
江微澜眸色暗了暗,回神便应声道:“本宫知晓了。”
不论丞相与夫人如何想此事,两人到底还是将她好生抚养长大,她如何能叫两人无半分私心的待自己。
寂寥的椒房殿多了一声轻叹,那双凤眸也不觉多了几分清忧。
夜色渐浓,娴妃得了她的应允便前去殡宫为皇帝守灵,接连三两日的阴雨后,夜里的天儿也跟着寒凉了起来,倒是有些萧瑟寒秋的意味。
昏暗的暮霭压来,今夜月明星稀,几阵凉风吹来凄清又落寞。
殡宫四周与房梁上堆满了黑白的绸花,虽不可用颜色雕琢宫内,却因着繁琐精雕细琢的纹路更显尊贵与奢靡。
殡宫正中停着楠木镶金细刻九龙的棺,娴妃日思夜想的帝王就静静地躺在里面。
想到当年帝王夜夜将她一人留在冷清的咸福宫,娴妃就不禁捏紧了袖口。
“臣妾原以为陛下为天子,所言之事皆是驷马难追,却不想堂堂天子也是满口谎言……”娴妃低声喃喃着,另一只手发狠地锤着那金木棺椁,不一会手上便多了几片血痕。
她手段光不光彩又何妨,如今皇后早已不在,皇帝也孤零零地躺在了冰冷的棺椁中。
她入宫时候颇长,被先皇后管束多年也就罢了,如今又怎能被这年龄尚小方入宫的小皇后踩在头上。
娴妃哈了口寒气,鼻息间还是雨后清新的气味,周身却莫名的冷了起来,分明四下无人,耳边却还时而传来阵阵滴答声。
不知是今夜格外寒冷,还是殡宫地处偏僻,一阵风吹来周边的嫩叶跟着沙沙作响,只不过如今身边守着帝王的灵柩,叫人不禁心中也跟着颤抖。
“纸荷。”娴妃犹豫了一瞬出言唤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