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权贵送人后我封心(128)
卞如玉攥紧掌中金桂,低沉道:“召小金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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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观内。
司马坐得久了,挪了挪身,换个姿势。他不喜打坐,比起盘膝,更愿意背靠旁侧破墙,屈一只腿。
坠垮的观门关不严,数缕骄阳穿进来,刚好从司马膝上跃过,投在他颅顶周围,有那一霎,恍若蓬山真人下霄烟,不做仙客做乞癫。
司马吁气笑道:“德宗继位后,改了年号——”
他顿了顿,就在这刹那,魏婉接话:“隆贞。”
这年号的事她还是知道的。
司马如取法物般翻掌,接着又以虎口扼腕,缓言慢语:“德宗当了皇帝,当今圣人便升了太子。德宗竟也跟冷景濂一样,除了佘氏,不再临幸后宫嫔妃。”
是效仿?是怜惜?可曾嫉妒?
其实民间野史那会皆传,德宗从前也仅那一年临幸过那特例的侧夫人,但司马立清却不信,德宗是男人更是九五之尊。
所以他不提这茬,只道:“佘氏不能生,德宗便不再开枝散叶,只圣人一嗣。”
宫中数十年就一太子,一公主,两小孩相依为伴,这便闹出事了。
司马垂下胳膊:“淮西游氏是随高祖开国的功臣,二百年豪族,屹立不倒,到最后——”他的话音陡然急止,睁圆眼睛看向魏婉。
魏婉和司马四目相对,摇头——年号是常识,淮西游氏是叛党,是禁忌,是史籍书册上销抹去的不可说,她不知道,无法接话。
魏婉眼帘微动,又觉司马的表情并非期待她接话,他只是……在观察她?
他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,才继续说下去:“游氏到最后一辈,出了游在云,游水流这两兄弟,皆是文武双全的人杰。”
“圣人少年时喜好微服私访,十六岁,也就是隆贞四年,他游历到淮西,邂逅了这对游氏兄弟。圣人是化名,两兄弟亦然,三人投契,结为兄弟。”
“隔年,梦云殿下也十六了,德宗为她定下的驸马正是游家大公子,圣人在外结拜的大哥——游在云。”
魏婉突然福至心灵,打断道:“那游家旗是什么样的?”
“旗子能什么样?”司马不假思索回道,“你平常见着什么样的旗子,游家旗便是什么样子。”
他莫名其妙了一会,忽然回过神来,紧盯魏婉,眼眸幽黑。
司马嘴唇张合:“游家旗上,永远绘有一只鸡。”
“哦,对了,不是凡鸡,是光明宫主人,毗蓝婆菩萨的血脉,昴日星官。”
司马说着,脑海中抑制不住回想多年前那一幕幕,两军对垒,前方敌旗飘飘,一只又一只雄鸡。他打了这么多年仗,最不愿对上的就是淮西兵,沙尘漫天,流血漂橹,只要还有一根雄鸡旗插着,就不敢怠慢。
人在旗在,哪怕仅剩最后一卒,依然负隅顽抗,
司马永远记得,濠州之役前前后后打了六百九十六天,才攻克敌城。他进城后发现满城浓烟,比狼烟还呛人——淮西人自己燃宅焚街,宁愿把城烧了也不给他们。
可他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城。
司马向前走,街上许多官军在灭火,收拾残局,在他眼前跑来跑去,他却鬼使神差走向街尾,灰蒙蒙中,一方三角昴星旗卷着烬砾,若隐若现。
及至近前,烟雾淡去,他望见一赤.裸的淮西兵,分腿立稳,手中牢牢扶着淮西旗。
烟雾再散些,他清楚瞧见淮西兵浑身是血,胸脯上刺的昴日星官只有眼睛和尾巴还能分辨,腰间绑了一圈轰天雷。
“小心!”司马高呼,后退扑倒,淮西兵却大笑着扑过来,终究得逞,与数十官军同归于尽。
那面淮西旗深深扎进土里,事后司马立清拔了三回才拔出来。
再后来,官军收缴到淮西的盾牌、兵刃、马鞍,都自发地销毁,不敢佩戴利用,许多人怕见上面绘制的昴日星官,尤其眼睛。
司马笑容逐渐凝固。
他凛然凝睇魏婉,意味深长:“你生晚了些,要早生二十年,能见着家家户户挂雄鸡旗。”
他记得那时夜里行军,贴地听马声,也能听到淮西人隐约吟唱,“流不尽淮西男儿血,道不尽淮西女儿泪,锦绣香国堪恋,宁死不降,淮西人。”
他有怺恸,但各自为政,另一方面,又觉淮西人冥顽不宁,不懂圆融,只会伸不会屈,宁愿家家户户挂白绫,都不愿改旗易帜。
白白失掉性命。
打淮西,尤其攻下濠州,碰到那最后一个淮西兵后,他整宿整宿做噩梦,没一晚睡着,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