握春腰(202)
阁老们在门外求见的时候,雪棠正在给沈离擦拭身子,听说久卧病榻的人十有八九会长褥疮,皇兄那样如切如琢的人,怎么能忍受得了身上长褥疮。
是以雪棠一日里要给沈离擦拭三次身子,擦拭完以后还要推着他到廊下晒太阳,太极宫被十一牢牢把控着,雪棠倒也不害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。
她不急不缓把沈离的身子擦干净,给他换上干爽的衣裳后,便让人将内阁元老引到了屋内。
雪棠也不避讳,就坐在八仙桌侧边旁听。
沈离钟意雪棠的事情朝臣无人不知,虽说阁老们暗暗责怪雪棠红颜祸水,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和她叫板,只将她当作空气,视而不见。
三位阁老走到龙榻旁,隔着纱帘向沈离行礼。
帘内传出几道低咳,待咳嗽完了,沈离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:“卿皆上了年纪,无需多礼,快快起身。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阁老们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,暗道人吃五谷杂粮,哪有不病的道理,圣上励精图治,现下又远赴龟兹立下了不世之功,舟车劳顿,偶尔病上一段时间也无可厚非。
他们又对沈离嘘寒问暖一番,这才躬身退出了太极宫。
待屋门合上,吴章方从帐内钻出来,神色紧张,又是一头冷汗。
本性难移,且吴章的表现相比以前已稳妥了很多,雪棠也不多做苛责,挥挥手将他打发到次间,便推着沈离到院内晒太阳去了。
初冬的阳光最是温和,柔柔的洒到身上,照得每一处都纤毫毕现。
雪棠凝着沈离的脸颊,只见他血色尽失,脸色白的仿若透明,似乎随时都会化掉一般。
雪棠伸出手,一寸一寸抚摸着沈离,从高挺的鼻梁一直抚摸到下颌,不知不觉便流下眼泪来。
眨眼间又过了十日,屋内虽烧着地龙到底不似以往暖和,雪棠忽得想起她出宫之前曾给沈离做过一双棉袜,她的手艺虽不精湛,好歹是一份心意,总要给沈离穿上才能称心。
雪棠给沈离擦拭完身子,便回长乐宫取棉袜,那袜子放在床头的暗格里,等闲寻不到。
她刚拿到袜子,便见凝枝匆匆奔到屋内,火急火燎道:“公主,大事不好,敏王带着人到太极宫去了。”
敏王是昭帝第七子,外家乃镇守一方的大吏,手握重兵,甚有权威。因着齿序比沈离靠后,军功不及沈离煊赫,这才未敢和沈离一较高低争夺皇位。
敏王不似朝臣,沈离若是有虞,他便是头一份的受益者。现下若让他瞧出些什么,沈离又哪里还能善终。
雪棠神色一凛撒腿就向太极宫奔去。
敏王是沈离的兄弟且大权在握,他若坚持要瞧一瞧兄长的身体,便是十一也无法拒绝。
雪棠折回太极宫的时候敏王已然进了寝屋,雪棠悬着一颗心向内室奔去。
她跌跌撞撞跑到内室门口,只见敏王正隔着纱帘和“沈离”说话,谢天谢地,所幸她特特叮嘱了吴章躲在帐内,倒也没出什么纰漏。
她刚长舒了一口气,忽见敏王倏得站起身,大步向床榻走去。
“七皇兄,你要做什么?”雪棠大喝一声,提脚就进了屋,身子在微微发抖,她的声音却格外沉稳,“陛下染了风寒,最怕寒凉,屋外寒冷,你身上带着寒气,莫要靠近陛下。”
看着雪棠紧张的神色,敏王愈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,沈离最是勤政,若不是病入膏肓、药石罔效,他又岂会连续二十多日称病罢朝。
再者,他特地找人打听过,十日前三位辅臣虽和沈离说了几句话,到底隔着一层纱帐,没能面见沈离,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。
联想到种种,敏王心里愈发有底气,便更不把雪棠的话放在心上,抬手便去撩那重重垂落的纱帘。
事情再没有转圜的可能,今日断不能让敏王活着走出太极宫。
“十一!”雪棠大喝一声,“快些带人……”
话音还未落,便见原本趾高气昂的敏王忽得后退一步,脊背一下子便僵直了。
接着耳边便响起沈离的声音,是的,是沈离的声音,而不是吴章刻意模仿的声线。
“七皇弟是唯恐朕病得不够重,特地来推波助澜的吗?”他的声音很小却掷地有声,吓得敏王两股战战、抖如筛糠,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。
“皇兄,臣弟不过是担忧您的身子,想要亲眼瞧一瞧,纯纯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,断没有……”
敏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直涨成浓重的猪肝色。
“滚出去!”敏王尚在辩驳,忽被沈离打断,他再不敢多言,踉踉跄跄便奔到了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