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衣如火(139)
裴炀笑着骂了句荤话,招招手:“有重要事和你说。”
陆沉风抬手捏着后脖子,神情散漫道:“就在这儿说,乏了。”
裴炀敛了笑,正色道:“朝中来信了,命你速回。”
陆沉风松了手,勾起一边嘴角,笑得痞里痞气。
“放出去的鱼饵,也该往回收了。”
那夜抓周云裕,陆沉风命人连工部侍郎王启一起抓了。周云裕被救走,王启也被救了出去。
于是王启这颗棋子,正好派上用场。
太后来了台州,母子相见后一番叙旧,宁王的病情有所好转,先前“发病”时做的一些事记起了大半。有了宁王和王启,里应外合,他不怕周云裕翻出巨浪。
裴炀道:“明日行动,以免夜长梦多。”
陆沉风压着眼,眉峰如刃,冷声道:“后日回京。”
裴炀无奈地笑了声:“我可以晚些时日,但你要尽早回去。栖霞岛‘地震’一事,一夜之间插翅般飞入京城传至朝堂,短短几日,已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。弹劾你的折子雪片般堆在御案上,御史台那帮子人、以及本就与你结怨的官员,每次上朝都跪在殿外,要求今上立即处死你以安民心。”
“先有私藏龙袍意图造反之事,接着又是私挖银矿导致栖霞岛数百人伤亡。现如今,连圣上也恼了,他即便知道你无罪,可你没办好差事,照样有罪。圣上气得不轻,限你十日内回到京城,否则连他也保不了你。”
陆沉风捏了捏眉心,心烦道:“这次确实是我的错,是我大意了。”
他那天只把离矿山较近的百姓转移了,忽略了岛上其余的百姓,不管如何,百姓伤亡,他难辞其咎。
裴炀劝道:“我们人手有限,可调用的人不多,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更何况敌暗我明,你我又并非地方官,做起事来束手束脚,出些纰漏也是在所难免。”
陆沉风摆了摆手:“不说这个了,受灾之人安抚得如何?”
裴炀温润地笑道:“都按你吩咐的做了,发钱分粮,官府出资为他们修缮毁坏的房屋。”
“发了多少钱?”陆沉风问。
裴炀道:“伤一人无论男女都是给五钱银子。死一个成年男子,给三两银子;死的若是老弱妇孺,则是一两银子。”
“不够,远远不够。”陆沉风听了,斜着嘴笑,笑得坏入骨髓,“你告诉刘全德……”
他走到裴炀跟前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:“死一个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,官府额外补给五十两银子。”
“五、五十两?”裴炀惊讶道,“会不会太多了。”
陆沉风撇了下嘴:“不多,五十两刚好能激发出一个人的贪念。”
裴炀明白过味来,摇头直笑:“你呀你……”
他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调侃道:“那夜在船上,你一番正气凛然的话差点把我都骗了,什么‘我上阵杀敌,图的不是让人记住,也不是后世之名,只求天下安定,百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’,你小子倒是当了回英雄,把人小姑娘哄得五迷三道的,却害得我做恶人为你捧臭脚。”
陆沉风自嘲地笑了下:“实属无奈。她并非涉世未深的小姑娘,走南闯北多年,风里来雨里去,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?能打动她的唯有一颗赤子之心。我半生风霜,满手血污,唯有使点下作手段,才能……”
他想说“才能留住她”,话至嘴边,却终究是强忍苦涩咽了回去。
“倘若回到十年前……”他又摇头笑笑。
十年前又能如何?他连自保都难。
裴炀接下他的话:“十年前你毛头小子一个,无权无势,而她还只是个九岁多的小姑娘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”
栖霞岛一夜间死了十几个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,都说是地震给震死的,伤者家人抬着新鲜的尸体来府衙要“五十两”伤亡补给银。
死的那些人,都是在锦衣卫监视下死的。
不该死的,他们便及时出手制止了。
该死的,他们就冷眼旁观,任其被家人杀死。
偏偏在这时,府衙库银被盗。
百姓聚集在衙门口闹事,甚至有人朝府衙大门上泼黑狗血,俨然把府衙当成了污秽之地。
刘全德躲在衙门里,连面都不敢露。
朝廷派了巡抚过来,明面上是审查台州矿山一事,实则是要整顿台州。
陆沉风与巡抚认识,深知是皇上的人,便将锦衣卫从府衙撤了出来,集中去对付周云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