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88)
他们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双怪人,一个懂医一个心机深沉,其他囚徒在他们手里吃过几次亏就不敢再轻易招惹,一个月很快过去,总算抵达宿州。
流放之人到了地方之后或为差,或为奴,裴昱进士出身,又因圣上早有吩咐,很快便被指派跟随河堤使。
早在先帝时便因河堤屡有决溢,命各州长吏为本州河堤使,其下又有本州通判充河堤判官,因此裴昱连个吏职都混不上,顶多算幕僚。
当然,这比起其余囚徒为奴为仆天天在河上道干活,要强得多。
裴昱来时恰好赶上栽树挖河的收尾期,河堤使、河堤判官每日忙得团团转,他们对裴昱的背景有所耳闻,皆心知肚明这所谓流放不如说是“下放”,与那些个酸儒被贬谪是差不多的意思,而非重在惩罚。
甚至比起前途无望的酸儒,这裴二公子起复可能性要高多了,由此整个衙门对他的态度很微妙。
去年那次水患宿州也受灾严重,衙署因此堆积了不少公文,待人整理,知道裴昱不仅通笔墨,还是探花郎,这活儿就摊派给了他。
官吏原没抱太大指望,但不出一旬裴昱便全部整理好,并对淹泡了的典籍经卷进行简单修复,此外,还抽出空跟随河堤使巡视河道。
众人这才知道裴昱对治河极有见解,人也不娇气,能挥铁锹,也能泡泥水。
而裴昱总算明白元亨帝的良苦用心。
命他为幕僚,并非因家世厚待,而是希望他把心思放到河务上,也算是一种“人尽其用”吧。
几个月来,裴昱在顺应天时的基础上又主张河道、运道共同治理,因势利导,有了很大收获。
今年春夏宿州附近恰好没有水患,但也不能松懈,要在农闲期有大量劳力的情况下,把修筑堤坝、巩固堤坝做到极致。
这夜,裴昱踏出官署时,神情有点恍惚。
一轮秋影转金波,飞镜又重磨。
遥想去年中秋还与傅筠耳鬓厮磨,今年竟分散两地。
裴昱阖上眼眸。
河务上还有很多未尽事宜,不该在此时想她的。可思绪根本由不得他控制,总是飘啊飘往岳州的方向去。
裴昱习惯性抚上心口,却摸了个空。昨晚忙了通宵,匆匆换上衣服就出门,竟忘了带那朵干花。
顿时,清隽斯文的青年成了失去安抚物的小童,眉头紧皱起来,一径回了住处。
与他同住的尉迟大夫见他神色略有焦急,脸色也极差,便快步上去按住裴昱的手。
“又犯病了?”
裴昱不置一词,寻到干花之后眉宇也没松开,只是盯着花出神。
尉迟灵活地一把抢过,面有厉色:“你得戒了这习惯!”
“给我。”裴昱摊开手,眸光渐渐清寒,“强行戒断只会适得其反。”
“你——”
尉迟懊恼极了,直捶自己脑袋,当医师的最怕遇到这种人,自恃了解点皮毛,就不肯听大夫的话!
相处了这么长时间,两人早已成为朋友,这便是尉迟第二怕面对的,既是朋友,手段便硬不起来。
“哎,裴二,我答应你,我不扔这花,但你肯定不能再随身携带了,不然咱们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?”尉迟手里拿捏着力道,没把干花捏碎,而是小心翼翼拢着,朝裴昱说:“我代为保管,怎么样?”
裴昱不语。
尉迟又道:“你最想改善的不就是对你媳妇的控制欲么?”
“你难道不知道这花为什么能安抚你?除了给你带来安全感和稳定感,这里面若是细究下去,还有绝对的控制欲啊裴二!随身携带,不允许出差错,这不就是妥妥的控制欲么?”
年近而立的男人一会儿痛心疾首,一会儿恨铁不成钢,若是不知情还以为这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谆谆教诲。
裴昱眉目疏冷,盯着面前人,手心仍是摊开的,“给我。”
“哎我真是服了你!”尉迟狠狠啐了声,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,尔后心念百转,举起干花说:“你看啊,这玩意儿早就晒干了,干脆干脆的,而你一直上山下河的,每日忙个不停,时间一长不就磋磨了么?”
“你瞧,这花瓣好像稀疏了点。”
裴昱顺着视线凝视过去。
“我用绢罗包着就行。”他云淡风轻道。
尉迟气息不稳地暗骂了声。
两人就这般僵持,一个不肯收手,一个不能松手。
忽然,尉迟拍着大腿道:“对了,你媳妇不是下个月末临盆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