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85)
“所以,傅娘子,我不光在向你示爱,我还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狠心忘却属于靳晓的过往。”裴昱轻轻笑了下,“我直到今天才来找你,是因为前几天我病得很重……”
语声突然顿住,他唯恐她觉得这是在卖惨。
但他其实想说,他不怕病死,但怕的是人的天性——遗忘。
若她很快忘了他,那真是比死亡还要可怕数倍。
还有一点便是——
裴昱继续道:“靳晓是个很特别的娘子,她能够从容地生出爱意,也能够从容地承认爱意,这两点真的很难得,远超很多人,自然,也比我强。因此我觉得这一份独属于靳晓的勇锐很珍贵,傅娘子,我希望你不要丢了它。”
裴昱不知道旁的男子和离后是如何的。
而他前路未卜,也许还没抵达流放地就病死了,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祈愿他心爱的人能够很好地走下去。
不过,也许是他多此一举,又被拐又失忆的靳晓内心都那么强大了,想必身为傅筠的她也会越来越好。
只是,他不一定有幸看到。
“我要说的就是这些。”裴昱仍注视着那道影子,知道她在听就放心了,眼神又添了些温柔,“已经很晚了,你回吧。”
其实哪里有说得尽的话呢?
他想问你们父女要回岳州了吗?往后要做什么呢,从医吗?还不知道你擅长的是哪一方面的医理,这样小的年纪可以坐堂接诊吗?
他还想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,孩子还好吗,有没有闹你?之前看你在起名,最终决定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吗?将来……会不会向孩子隐瞒他的存在?
他还想问那朵干花是什么花。
但盯着冷冰冰的门扉,裴昱将门页上的木质纹理看了一遍又一遍,最终还是没有开口。
没必要了。
他对她是有执念,但当下而言,分开的状态对她更好。而她好,他……想必也就好了罢。
心口发疼,喉间也一阵翻腾,裴昱微微躬身,手抵着唇低咳了两声,五脏六腑却好像被撕扯着,令他不得安宁。
就在这个时候,里面传来一声轻到马上就要被风卷走的:“嗯。”
再之后,大门砰的一声阖上。
那道影子也不见了。
所有的情绪也在此刻消散殆尽,清寒月光下,广袖迤逦,裴昱怔怔立在原地,花了有一炷香时间那么久,才接受这个事实——她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。
旋即口中一阵腥甜,裴昱下意识咳嗽,却没能压住。
噗的一下,随咳嗽喷溅出点滴鲜血,混着夜风悄然落在地面。
轿子边候立的小厮大为惊骇,齐齐上前搀扶,却见公子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不要发出任何动静。
裴昱面上无悲无喜,随手抹去唇角的残血,倒退几步,直至后脚跟抵着冰冷垣墙。
四周阒静,众民居早已熄烛就寝。
青年站在月光下,半仰着头,静静看某一处亮起光。
不知过了多久,光熄灭,别院彻底归于黑暗。他知道,她就寝了。
往昔的他从没料到,原来确认一个人安好,心会忽然落定。
最后再望一眼,裴昱不舍地转身。
掀开轿帘的那一刹那,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冻得失去血色,他抖开鹤氅想披上,身子却失了支撑,整个人重重向后倒,在小厮们七手八脚的搀扶下彻底失去意识。
第38章
天色渐明, 晨星黯淡,偶有雀鸟啾啾。
这无疑是公主府守卫最松懈之时,安平县主蹑手蹑脚从自家后门出来, 坐上早已候着的轿子前往显国公府。
上个月还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如今竟要流放了, 这事儿就算放在坊间说书都没人信, 可它就是实打实发生了。
京中各门显贵都惯会识眼色, 见容华郡主一日两次求见, 仍改变不了二公子流放的刑罚,众人便知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, 长公主也因此不准安平县主去探望裴昱。
安平县主还犟嘴呢, 那次雅集昱表哥见了她就走, 一点面子都不给,她在家生了好久闷气,才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去触霉头。
但临到这一天, 安平县主终究坐不住, 偷溜了出来。
裴昱没想到会有人来送他,更没想到这人会是安平。
会客厅堂。
安平解开斗篷透气,搓了搓微凉的手。
原本打算见到昱表哥之后第一句话定然要好好嘲讽一下,谁叫他总是不在外人面前给她留面子, 不,不止, 就算两人面对面,他也时常冷着脸, 像欠了他百万两金子似的。但一看到他惨白的面容, 又闻到淡淡药味, 安平再也说不出什么风凉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