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43)
裴昱气定神闲地啜茶,瞥魏六一眼:“慌什么,傅大夫一人来的?有人同行么?可曾说明来意?”
魏六愣愣地答:“一人来的,自言入京访友,顺道探望公子。”
随后脑筋转了转,抚掌道:“对哦公子,傅大夫提都没提傅娘子,还言笑晏晏,甚至给府上带了土仪……那就不是兴师问罪?”
说到这里,魏六像是心里大定,放松下来,甚至脸上还挂起笑意。
却见公子手指搭在茶盅边缘轻叩了下,眉峰压下,不再言语。
魏六心里沉了沉,总算想明白。
过去大半年里傅大夫不肯放弃寻女,还跟暗卫斗智斗勇,这下来了京城,又对国公府有恩,那正常情况下都会开口请国公府帮忙找人吧,再不济也会提上一嘴,怎么会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一样。
看来……傅大夫是知道什么了。
寒风卷起枯枝,哗然有声,朱轮华毂在午后喧阗的街市中缓行。
裴昱坐在窗边闭目养神。
岳州的土仪么?他曾见过的。
香干酱干银鱼干、萝卜芥菜甜米酒……这些,是去年傅大夫给他治腿而逗留京城时,傅筠从岳州寄来的。
除此之外,还有数不尽的书信。
信里没什么特别的,就是傅筠叽叽喳喳和傅大夫讲每日吃了什么,玩了什么,末尾再腻腻歪歪写一句想爹爹,爹爹什么时候回家。
通篇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想到哪儿写到哪儿,没有逻辑或写作技巧可言,裴昱想,傅筠一定没上过正经学塾,没有人教过她这些。
但细看会发觉,她的字迹同她的名一样,秀雅清丽,每一封家书里也充斥着真情,纯挚、简单,却难得。
渐渐的,傅筠留给裴昱的印象也不再只是爱撒娇卖痴的小女孩。
后来,傅筠本人真的来了。
对于傅大夫来说无疑是个惊喜,他板着脸责她自说自话,那么远的路程若出了事可怎么办。可转眼又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脸,满眼都是心疼,问她是不是路上吃不惯睡不好,怎的瘦了一大圈。
彼时显国公夫妇不在京,府里总管明叔出面,邀傅小娘子住下,府里定会视作贵客招待。
傅大夫温言婉拒,领着傅小娘子住进客栈,还特意告假一日,为女儿收拾床铺,添置日常用品。
傅大夫总是这样清高。
起初见腿疾可医,显国公大为欣喜,打算聘请傅大夫做他们国公府的府医,开出的月俸可以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嚼谷,傅大夫却婉言谢绝,称定会照料二公子至行走自如,请国公爷勿用担心。
显国公不气馁,追加筹码,允诺给傅大夫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开医馆,换他留在京城,偶尔给府里瞧瞧病症就行。
傅大夫仍拒。
父亲戎马半生,吃瘪的机会不多,裴昱喜闻乐见。
只是没想到傅筠和傅大夫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拒绝了他的求娶,一门心思想着回乡。
可气的是傅筠还格外有礼貌,次日竟过来同他致歉,一脸认真地说她有未婚夫了,这两年就要成亲,是没法再给他做娘子的。
裴昱嘴上不饶人地回了句:“就那个叫照野的蛮人?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奴仆。”
果不其然,傅筠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,腾地站起来,朝他瞪了眼,啐道:“你懂什么!”然后就气鼓鼓地跑了。
把别人气走是裴昱十几年来乐此不疲的一件事,可那一天他却没有丝毫快意,只有没来由的烦躁。
“公子,到了。”
裴昱掀起眼帘,浅淡地笑了下,吩咐魏六:“把少夫人送去栖云馆,走暗道。”
又想起什么,让魏六附耳过来。
魏六听后大惊,诺诺称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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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医数十年,傅从初未尝有过后悔的时刻,唯有将女儿牵扯进来时,他头一次悔了。
去年在显国公府给二公子治完腿疾,傅从初领着女儿和照野踏上返乡的路。
回到岳州,一家三口也曾度过一段平静祥和的时光。
忽有一日,临时征召兵丁的消息传来,素来跟在女儿身后,对女儿唯命是从的照野一反常态,说什么都要入伍,对战南越。
照野是十几年前被一匹母狼叼来,放在傅家门口的。小孩看着四五岁大,却不会讲话,只偶尔嗷嗷两声,身上也一股子豺狼味儿,原是喝狼奶长大的,只是母狼得了病无力抚养,才将孩子交给人类。
小筠也是同样年岁,正是爱闹爱玩的时候,也不怕生,天天追着小狼崽屁股后头跑,反倒把野性未褪的狼崽子惊得猫在树上不肯下来。
相似的把戏连着玩了十多天,照野只会嗷嗷,小筠便生出不满足的心思,拉着他蹲在太阳底下,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