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23)
裴昱于是叫人拿来披风,绕过紫檀木山水落地插屏,靳晓才发现一溜儿的仆从早已候立,这么多人却没发出一丝异响,皆垂首敛眸,像是训练有素,高矮胖瘦也很匀称,看在眼里很是和谐。
她坐下后,婆子仆妇并管事一一过来问安。
此般阵仗在扬州时已体会过一次,靳晓不自觉地挺直腰背。
这小动作可能她自己都未察觉,裴昱笑笑,轻手覆在她肩上:“娘子看看,若有谁不合你眼缘,就打发出去,换几个伶俐可人的。”
新家相比之前大了几倍不止,里外都需要人打理操持,靳晓便只是笑笑说都好。
管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圆脸妇人,姓何,正细心地问夫人吃食方面可有忌口,又道厨房早就备下点心和热食,只待夫人令下,便可传膳。
嚯,传膳。
这词只在话本里看过,显得比大户人家还大户人家。
靳晓不禁莞尔,刚想让他们说话随意一点,外间突然冒出一个生面孔的中年男子。
此人一进来,何管事顿时眉梢微动,甚至还朝那人微微福身算作见礼。
靳晓懵懂地猜测着,中年男子已经伏在地上顿首行礼。
只是这行礼冲的是裴郎而非他们夫妻两个,甚至都没瞧她一眼,靳晓抿了抿唇不做声。
“明叔怎么来了。”裴昱面上的笑意顿时淡去,不似欢喜。
后又抬手叫何管事领着靳晓去垫垫肚子。
拐出去几丈远,靳晓忽然想起扬州蟒河边见过的那个女子,但明叔朝裴郎行礼,那就不会是亲属的关系。
便问:“方才那位明叔,是谁呢?因着不相识,我也没有招呼一声。”
何管事微微一笑,和善的圆脸上漾开了花似的,让人觉得很亲切,只是这说出口的话却叫靳晓愣怔不已:“夫人说笑了,主子哪里需要朝仆从招呼呢。”
仆从吗。
那为何是从外面进来,没有跟何管事他们一起见她呢?
而且裴郎看着不太喜欢明叔,所以才让她先避开吗?
实在有太多疑问堵在心口,靳晓见何管事慈和,就一一问了出来。
何管事倒是都作答了,只是细细想来才觉得都是绕着边儿在说,看似殷勤回答了一兜子话,还热情地介绍园中造景,却没有问者真正想听的。
许是没有裴郎允许,她不好擅讲?想明白这一点,靳晓顿觉没趣,神色淡下来,跟着何管事到了一处上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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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灰蒙,残月隐在树梢。
显国公府灯火通明,家主剿匪得胜,入宫赴宴,只余母子三人在厅内用晚膳。
遍身绫罗,插金戴银的丫鬟们鱼贯而入,布上餐食之后又接踵而出,只留两个在侧,一个执拂尘一个捧巾帕,期间连丁点动静都不闻。
裴昱以手支颐,忽的笑了声。
——娘子若在,肯定如临大敌,像只机警的小犬挺直脊背竖起耳朵,然后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吐气,松懈一下。
两颊微鼓,甚是可爱。
“阿昱在笑什么?可以告诉我吗?我也想一起笑。”
身旁的大哥裴安轻拉他袖子,极小声地问。
这话若换了旁人,倒显得阴阳怪气,但出自大哥之口就是心思无暇了。裴昱笑声清和:“改日带大哥出去玩。”
稚童心性的裴安一听玩乐,连饭都不愿定心吃,小猪仔一样直拱着说:“别改日别改日,一会儿就去好不好?阿昱不在的时候我学会骑马啦,可以骑很远很远!”
“不远,就在清潭苑。”
还以为是什么新鲜地方呢,裴安失望地拖长音:“那有什么好玩的,阿昱骗人。”
“啪”一声,坐在兄弟俩对面的容华郡主撂下玉箸,美目蕴满厉色。
裴安立马把身子放正,又陡然想起这不是在书房而是饭厅,于是赶紧低头吃饭。
但令他疑惑的是,阿娘不高兴并非因为他喜欢贴着弟弟坐,也没有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,而是朝弟弟喝道:“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养着玩玩罢了,还要带你大哥去见?荒唐!”
“昱儿,马上二十的人了,玩心还这么重?”
“出去大半年,我看你明为游学实则放浪!阿娘问你,可还记得明年春闱?”
“人人都知道显国公府有个十四岁中解元的麒麟子,你不好好备考,到时名落孙山丢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脸,你爹累死累活剿匪的功劳也会沦为街谈巷说的笑柄!”
容华郡主四十有五的年纪,连年为孩子操劳,鬓边可见银霜,但当下训起人来还是中气十足的:“还没成家立业就沉迷声色,你说说你是哪里学来的歪风邪气?”
“我和你爹可是正正经经相看成亲的,奉元裴氏也没有娶妻之前就擅自置外室的先例。你这样稀里糊涂弄个女人养在别院,将来安平嫁过来叫她怎么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