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17)
小娘子眸子睁得很大,蓄着盈盈的泪,脸上满是惊惶。在灯烛下看清他的脸才得以放下心来,依恋感猛增,泪也随之夺眶而出,伴着支起身的动作,斜斜渗入乌浓的鬓发。
“娘子不是患了失忆之症么,怎的……”
靳晓乖顺地贴在他胸前,任由他拭泪安抚。只是说起这个,她也不甚了解,眉头微颦:“梦里没有脸,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,但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爹爹。”
裴昱温柔地抚摩妻子的长发,拨开她哭得黏在脸颊上的发丝,轻轻掖到耳后,低声问:“还有呢?岳丈大人可曾与娘子说话?”
“嗯,说了的,现在想来我所梦到的,可能是我小时候罢。”
靳晓回忆着说:“我问爹爹,为何旁人都有娘亲,有亲生的也有不是亲生的,我却一个都没有。”
“爹爹说……”
小娘子忽然怔住,梦里的阿爹也是同裴郎一样,见她哭狠了脸蛋涨得通红,就蹲下来平视着,温温柔柔地给她先把汗擦了,才同她说话的。
这样的细节太过真实,靳晓完全相信梦里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,只是不知怎的,忽然从记忆的识海里翻滚了出来。
“爹爹说,”她继续道:“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。”
裴昱安静听着。
那份调查中,三言两语地提到傅娘子自幼丧母,母亲是一名农女,上山采药不幸坠崖身亡,往后十几年傅大夫没有再娶。
裴昱低垂着眉眼将靳晓箍在怀里,掌心也若有似无地覆在她的手背,五指穿过她的,松松扣住。薄唇紧贴着她耳,低声道:“这般对话在许多话本、杂剧甚至影戏里都有,娘子莫不是近来读了话本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?”
靳晓并未察觉到这等姿势满含占有欲,只满心焦急,想把自己对梦里那人的熟悉和笃定,准确地告知郎婿。
“不是话本!我近来读的都是志怪话本,要夫君这么说,娘亲岂不是精怪变的,生下我又回到仙山妖洞里去了不成?”
“总之……总之,我爹爹就是这样对我说的。”她咬了咬唇,听郎婿低低的笑从头顶传来:“好、好,我信了。”
“娘子只梦了这些,并无其他?”
靳晓失落地点点头,无不怅惘地说:“娘亲可能去世了,爹爹说这话就是在哄骗年幼无知的我。”
“夫君。”
她忽然抬眸,半是烦闷半是难过地说:“我最讨厌被欺骗的感觉。将来有一日我为人父母,肯定不会和孩子撒谎。唉,如果妻子或丈夫早逝,那就明明白白告诉孩子,每逢清明也可以带着孩子上香祭拜嘛,为何要——”
话说到一半,发觉腰间越收越紧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“疼!”靳晓反手拍了下裴昱的手背。
后又怨嗔道:“夫君怎的忽然手上没轻重,莫不是被我无意中说中心事,有事瞒我?”
本就是随口一说,她没有放在心上,也无心去留意夫君的反应。
“既然这样抱着不舒服,那我们躺下,给你揉揉好吗?”
裴昱松开了些,温和地亲亲她,靳晓这毛也就被捋顺了,像骄矜的猫儿一样哼哼唧唧地乜他一眼:“那要好好揉。”
两人顺势闹了一通,方才探身吹熄烛火。
黑暗中,裴昱收起笑意,眼眸里满是沉沉郁色。
——若有一日她恢复记忆,也会如此指责他哄骗欺瞒吗?
“娘子。”
“嗯?”
“娘子会永远与我在一起,不舍不离,对吗?”
靳晓闻言怔然不已,下意识道:“夫君怎的突然说起这个?‘永远’一词听起来离我们还很远呢,我们才成婚几个月而已。啊,我不是说我们不会走到那么远,只是,只是……”
实在是这一词汇太过郑重,小娘子的话音渐渐收住,随后看了夫婿一眼,发觉他正安静地注视着,是在等她的回答。
靳晓急急支起身,担心自己笨口拙舌,若是伤了裴郎的心就不好了。
抿唇静了一会儿,忽想起什么,她眼波流转,唇畔散开些许笑意,甜甜道:“我们还会有孩子呀。”
孩子是他们二人从未谈及过的话题,但一挂在嘴边,莫名就觉得心口很是柔软。她重又回到夫君怀里,依偎着,呢喃道:“到时候就是我们一家子,三个人在一起啦。”
闭上眼,靳晓想起码头上瞥见的一个画面。
一对夫妇怀里抱着一个,手上牵着一个,一家四口高高兴兴登船,也不知他们外出是为探亲,还是游玩,总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。
那样的笑同样感染了她,不然不会记到现在。
是以,靳晓很严谨地补充说:“也可能是四个人,阿嫂跟我讲过的,两个宝宝年龄最好不要相差太大,可以一起长大,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