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温柔刀(133)
失信于小孩子,真是太过分了!
嘴里说得那么好听,结果人影都不见!
但到了临睡时,望着帐顶,思绪倏尔飘渺,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境逐渐浮现,明明已经过去很久,画面却清晰如昨,傅筠不禁陷入猜测。
依他的性子,就算临时变卦也会托人带个口信吧?
现在这样不声不响的,莫非出了什么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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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洲郊外,哀鸿遍野。
沿江野地上,三三两两散落着衣衫褴褛的百姓,或蹲身或匍匐,在半融的雪地里挖掘草根、野菜。
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多半没挺过来。瘟疫具有传染性,哪怕病死了也要及时处理,于是官府组织人手,将其火化,郊外一度火光冲天,空气中弥漫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气和异味。
疫气流行,死者极众。
裴昱头戴绢布面罩,行走于疠所中,将四周熏上莽草、嘉草,再往井水里投掷药物,若有车马进出城门,也要对车辆、马匹火燎烟熏。
这些方法都记在医书上,竹洲岳州同属荆湖北路,傅筠前两年发行的册子也影响到了此地,官府批量印出来,分发到百姓手中,不出几月,风寒都少了很多。
裴昱也因此没把疫气放在心上,只要官府按照册子上的做法行事,事态不至于如此发展。
然而染病的人一再增多,驱疫药吃了不管用,甚至有人服用后就没了呼吸,蜚短流长,以讹传讹,渐渐的竹洲官民就分为两派。
一派相信岳州傅大夫的册子,一派则拜起了六元神君,每日对着神像叩拜,省下口粮日夜供奉。
裴昱不信鬼神,若说有什么信仰,那对方只能是傅筠,因此留在竹洲,严格按照册子上写的步骤,帮助官府建立疠所、安顿伤患、熬制汤药。
时值傍晚,夕阳斜照,裴昱卸下满身疲惫,靠在简陋的帐篷外,饮了一口稀薄的粥水,遥望岳州方向。
两地相距仅仅四百里,那里有他的妻子,也有他的女儿。
希望她们不会受疫病波及。
次日晨起,痛苦的哀嚎声如往常一样响在四面八方。
裴昱皱了皱眉,刚想下床,竟发觉自己眼眶生热,骨骼也多有酸痛,心道不妙,他或许也中招了!
这病来得迅疾,如海啸般侵吞人的意志。不出一个时辰,裴昱的身子重重倒下。
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串檀木佛珠,干裂的唇瓣动了动,呢喃着——要活着见到她们。
这是在佛前求来的,上一回保佑傅筠顺利生产,这一次,也请保佑他脱险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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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日奔波操劳,裴昱的身体底子原就有损,这下子更是一朝昏过去,再难醒来。
意识也轻易被风吹起,脱离身躯,在竹洲大地上飘荡。
他认识路,知道怎么去岳州,于是他一往无前地疾奔,风也为他助力,如乘云踏浪,披荆斩棘,转眼间就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。
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傅筠和宁宁。
裴昱的心慌乱极了,汗也越出越多,如同站在烈日下反复炙烤,皮肤都快被灼焦。
“裴昱,裴昱!”
“醒醒,裴昱……”
都说喜欢上一个人,再看向对方时,她会染上日光的颜色。
裴昱回眸时,瞬间赞同了这句话。
“小筠。”他尝试着,用她家人的口吻唤她。
早就想这么改口了。傅筠傅筠的,听着多生疏,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。
可是,他面对她时总会学着克制,生怕惹她不高兴,前功尽弃。
于是裴昱凝望她明丽的眉眼,先斩后奏般补充了一句:“我可以唤你小筠吗?”
傅筠点点头,把他揽在怀里,试了额温。
裴昱这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疠所,回到那临时搭建而成的小小帐篷里,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卧姿,他竟然躺在傅筠怀里,头就这样挨着她心口。
“对,面对病人时不要大口呼吸,不要猛地开口。若恐气触体,可以油涂鼻孔,口含生姜……”
裴昱见傅筠还有条不紊地嘱咐他人,忽然生出些怨愤,“我都快死了,你也不肯理我么?”
此处缺医少药,各种古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,傅筠被熏得头疼,又听裴昱这话,露出不悦之色,硬邦邦道:“你不会死。”
尔后便朝一人招手,示意对方来照顾裴昱。
手腕突然被他拉住。
过于热的掌心紧贴着她腕上最薄的肌肤,就连脉搏的跳动他都能清晰感受。
但仍病着,意识也模糊,力道不算大,轻易就被推开。
“傅大夫……?”来人迟疑地看着他们两人袖间的拉扯。
傅筠唇抿直,脸上没甚表情。若裴昱还清醒,见状定然知道她生气了,不敢造次,但晕乎乎的人总有“特权”,裴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