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朝月/莲动下渔舟(95)
“我无意取人性命,但你为非作歹,该杀。”
三尺透亮的森森剑锋上,映出陈梓冷淡的眉目。他挥剑横扫,慕容恒无路可逃,躲闪时一后仰竟从离地近百尺的窗上翻了下去,恰好摔在匆匆赶来相助的士卒脚下,没了气息。
连陈梓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失足,还是自知无力逃脱,保全一份尊严。他立在窗边,看着底下慕容恒残破的尸体,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将来。
“力竭而死,总比从高楼坠下要好得多,哪怕前者更为凄惨。”
长剑“当”的一声扔到地上,众人冲进门时,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面面相觑,目瞪口呆。
那少女的颈间虽缠着白布,仍是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,染红了半边衣衫,脸色苍白,却显出几分恬淡之色。她安静地躺在陈梓怀里,和睡着了似的。陈梓手上全是血迹,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,一遍遍抚摸着江吟散乱的发丝。
无言的悲戚如同细雪,一片片落下,覆盖了这一方天地。
江吟醒来时,见到的是母亲久违的面容。她捧着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汤药,正不厌其烦地一勺勺吹凉。
“母亲?”
她试探地唤道,仿佛身处梦中。
“吟儿,你醒了。”林棠雨温柔地笑道:“你着了凉,染上了风寒,喝了药再睡一会吧。”
“不知为何,我总感觉很久没有见到您了,差不多有一辈子那么长。”江吟接了药,近乎哀求地望着她,“您别走了,好吗?”
“我何时离开过,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?”林棠雨见女儿面不改色地灌下苦涩的药汁,既不撒娇也不讨巧,大为惊讶,“奇怪,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,连最讨厌的药都乖乖喝了,以前不都是要我拿蜜饯哄吗?”
“是吗?”江吟想了想,似乎确有其事,“那母亲给我一颗尝尝。”
“早备好了。”林棠雨笑着往她手里放了一颗,“只许一个,不许吃多,上次贪食蜜饯,弄坏了牙齿,你可还记得?”
我会贪吃甜食吗?江吟有些疑惑,我好像不是这样的。
“对了。”林棠雨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你在书院的朋友们来探望你了,要不要见一见?”
她频繁摸着江吟的头,心疼不已。
“你身子还未好全,不见也罢,外面下着雪,冷得很,你爹爹上朝回来,冻得直打啰嗦。还有你姑姑,一点不像京城长大的,比我还畏寒。我刚叫了人,去送些炭火,免得她唉声叹气,裹着被子哪也不去。”
“我姑姑......”江吟猛然握住了林棠雨的手,急促地问道:“我姑姑她怎么样了?”
林棠雨莫名其妙,照实答道:“她还能怎样,不是一向惹人羡慕。有个那么体贴的夫君,能把雪暖成水。你父亲说得对,还是自家人靠得住,就是宫里的皇子都比不上。到底是一只深思熟虑的老狐狸,没把妹妹嫁给那位。”
“那位是谁?”江吟追问道。
林棠雨捂住了她的嘴,并不严厉地训斥,“教了你多少次了,怎么记不住,有些话不该讲就别讲。那位争储失败后,陷在牢狱里十几年,昨天深夜暴毙了。你这孩子,一点不忌讳,就仗着我们疼你。”
她嘴上责怪,手却不含糊,麻利地为江吟披上一袭厚实斗篷,细心地系到了最上面。
“好了,去招待你的朋友们吧,待客之礼我教过你的,不要怠慢了人家。隔壁陈家那孩子,是天天来,堵住我就问你好点没,还送来了你爱吃的糕点。你父亲说两家知根知底,要把你许给他,我说再看看,不着急,毕竟你才十六,在父母膝下多留一刻是一刻。”
斗篷顶端柔软的绒毛挨着江吟的脸颊,她晕乎乎地下了地,扶着门框站直了,才缓慢地掀开了帘子走出去。
漫天飞舞的雪花笼罩了庭院,枝头上的梅蕊缀着霜雪,所见之景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而在其中一株凌雪傲立的梅树下,站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,怀揽诗书,眉目俊秀,颇具几分朝气。
他似乎是在采集梅花上的雪水,忙得不可开交。
“陈、陈梓?”江吟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,“是你吗?”
那少年愣了愣,停下了动作,转头冲她开朗地笑道:“当然是我,怎么,你生了一场病,把我忘了?”江吟张了张嘴,越来越困惑,只得干巴巴地问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
陈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,里面已经积蓄了一些晶莹的雪水。
“你说的,融雪煮香茗,我想收集些用来泡茶,权当借花献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