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朝月/莲动下渔舟(93)
更让慕容恒莫名慌张的是,这样的沉着自若,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。
混入城中以来,他每每想趁乱挑起些是非,隐晦地劝得守城孤军归降,然屡屡受挫。
他那么多挑拨离间的话,如同一粒小石子投入一潭平湖,溅不起半点波澜,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,那些经受了风霜侵袭的瘦脸上,往往动一动眉毛都嫌疲累。
“你——”慕容恒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,愤而将刀尖慢慢上移至江吟的脸颊处。
“你信不信我毁了你的容貌,叫你下半生遭人耻笑,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沦落成无人求娶的丑八怪。”
江吟仍是不动,躲也不躲,只闭上了一双眼,全然不理会。
慕容恒看得真切,见她虽然闭紧了眼,抿紧了唇,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;但袖子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,想来是爱惜容颜之故。
他心中大喜,决定先吓一吓江吟,逼她生出动摇之意。当即刀尖抖动,仅仅一瞬,已在江吟白玉般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血珠顺着脸侧,一滴滴流到了江吟的白衣上,像是雪地里开出了数朵红梅,分外妖艳。
江吟抬起手来,用袖子拭去了半张脸的血迹,眼里情不自禁地掉下一串泪。
她急于摆脱这种羞辱,以至于犯了个小错,正中慕容恒下怀。
“你杀了我罢,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和你同流合污的。”江吟忍着阵阵刺痛,艰难地开口道:“别白费劲了,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。无耻小人,不屑为伍。”
“是吗?”慕容恒又举起了刀,“可我认为,死本身没有什么要紧的,我最多拿你泄泄愤,还不到伤及性命的时刻。陈梓没来,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唱呢。”
他踱步至窗边,向下看了一眼。
“瞧,他来了。”
陈梓带兵冲散了北狄的阵仗,斩去了敌方的一名小将。他勒住马头,不准身边人继续追赶,而是看着落荒而逃的北狄士兵,轻轻地叹了一口气。
不同于皇位易主、分崩离析的南阳,萧寂远失去了调兵遣将的资格。强有力的援兵迟迟未至,陈梓不敢冒进,保守起见、只守不攻。北狄是马背上的民族,对中原虎视眈眈已久,兼之人多势众,自然不会放过大好的机会。
“回去罢。”他低声道:“总有一天,我们会乘胜追击,攻破北狄的都城。”
黄昏掩映下,周围的事物都变得朦朦胧胧,仿佛镀了一层金。陈梓回头望去,见城楼上的旗子红得鲜艳,如血似的流动。他心中一荡,不由得催起马来,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。
经此一役,白虎军损失数位将士,换回了暂时的安宁。
陈梓一回到城中,就大发脾气。城门居然空荡荡的无人值守,这要是北狄突袭还得了,直接把家抄得一干二净。
“将军,出事了。”传令兵大气不敢喘,唯唯诺诺地解释道:“不知何时,城里潜进了一名北狄探子,我们都没发觉,直到他今日发难,捅死了一个伤兵,挟持了一名医女,不知去向,副将下令全城搜捕。”
“那个被掳走的医女是谁?”陈梓沉声道:“是我们对不住她,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,必须得平平安安的回去。至于探子的事情,等救出她后再处理。”
“哎。”传令兵哭丧着脸,暗暗埋怨副将交给他如此艰巨的任务,“那位医女您认识,就是上次无微不至照顾您的——”
他说不下去了,因为陈梓的脸色难看至极。
“在哪儿。”陈梓咬牙切齿,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,随时准备拔出。
“在这。”远处的一间阁楼上,传来一个灌注了内力的男声。陈梓听得分明,循声望去,看到涂着霞光的轩窗边探出一个人,正向他挥手。
陈梓来不及多想,施展轻功飞上屋檐,跃入窗内。
他一看清里面的形势,心几乎是立即悬在了半空。
“别过来。”慕容恒厉声喝道:“你再靠近一步,她就小命不保了。”
江吟脸上新添了一道刀痕,鲜血正不断地流出,滴在颈间横着的霜刃上。锋利的长刀紧贴着她的咽喉,逼得她僵住了身子,一动不动地立着。
陈梓不动声色地收回取剑的手,背在身后,对身陷险境的江吟使了个眼色。
其实他并没有头绪一定能救她出来,但面上强装镇定,不表现出来,为的是让江吟安心。
岂料江吟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,牵起嘴角努力笑了笑,像是在安慰他。
“请问阁下有何目的,对女子下手可不是仁义之辈。”陈梓谨慎地停在原地,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