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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凰引(7)

至于判官、推官、押衙、兵马使、参军等各级官员,老邢无不熟极,对诸人大方与否,性情癖好,均能一一道来,正说到酣处,手下通报有客人争闹,老邢赶去处置,年轻人自然跟了上去。

一处华院闹哄哄的围满人,屋内的精瓷细碗打个稀烂,绫罗软帷糊满了汤酒,堂中对峙的二人皆是一脸激怒,一副不死不休之态。

左边的大汉体格雄壮,指戟喝骂,“跟爷玩阴的,今日不打死杜槐你个龟孙,老子就不姓樊!”

右边的男子锦袍短髯,面相端然,捂着青紫的眉额,愤然道,“樊志,你因私犯公,殴打同僚,我必去上司面前道明是非,剥了你这兵马使的皮!”

樊志泼口大骂,“只管去告状,当老子怕你个卵?凭什么动老子的兵!”

杜槐怒咻咻道,“我既为判官,有惩治之权,你的手下犯错就该受罚!”

樊志一脚踹飞圆凳,砸在杜槐身侧,“赌钱算个屁!你不就是借机发作,想把他们的差使夺给旁人,不然怎么对得起背后孝敬的银子!”

杜槐的面色异常难看,“满口胡言!他们违纪在先,我秉公惩治,你不服尽管向上申诉!”

樊志提起拳头,“老子受你这鸟气?先将你打个半死,再押去府内翻搜,等人赃并获,看你拿什么装样!”

杜槐给激得拔出腰刀,“欺人太甚!纵是将来上头责骂,我也要和你拼了!”

两人均是怒容满面,青筋暴起,眼看要血溅五步。

年轻人不免一惊,天德军的将官竟然如此暴烈,哪是花楼的护院能劝得了。

老邢却毫不畏惧,快步上前,声调都拔高了三分,“这不是樊大人和杜大人,怎的不痛快了?是酒淡了还是花娘服侍得不好?天天照面的同僚,再大的怨气到阁里也该散了。”

老邢一番连说带笑,将杜槐的刀压回鞘,杜槐居然也不反抗,场面当即松了三分。

老邢又去安抚樊志,“樊大人几天没来,兰姐一直惦记,要是知道您进阁没瞧她,定要胡思乱想,大人务必去说几句,我这就让人把酒菜送过去。”

几句话的功夫,樊志的拳头也松了,满面凶悍化作一声冷哼,哪还有剑拔弩张。

老邢继续奉承杜槐,“喝喝闹闹的才是老伙计,杜大人来得正好,小莲儿新学了曲子,说头一个弹给您听,一定得赏她这份薄面。”

年轻人在一旁目瞪口呆,老邢一唤,“阿策!愣着做什么,还不带樊大人去见兰姐。”

阿策赶紧带路,樊志的脚跟上来,嘴里还不忘放狠话,“等爷办完事,回头要你好看!”

杜槐压根不理,目不斜视的被老邢请去了另一边。

老邢如有神助,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争斗,阿策实在难以理解。

更让他震惊的是次日樊志和杜槐竟然醉醺醺,臂挽臂的离去,满口的称兄道弟,亲热得宛如一家。

老邢面不改色,麻利的送客,转头解了阿策的困惑,“真有仇哪会在堂子里打架,做个样子罢了,图的就是有人劝,好下台。这一闹杜槐就不致于太过,樊志在下属面前也有交待,大伙都不干净,闹大了谁都没好处。”

阿策恍然了悟,带上了佩服。

老邢有些得意,也有些疲惫,“我能吃这碗饭,就是明白里头的门道,不用把这些将官看得太高,军中就是烂泥塘,我从军时也曾一腔热血,枪法也能一夸,到后来——”

潦倒的男人停了话语,拍了拍年轻人的肩,一声叹息。

城西角一带巷子多杂,屋价不高,许多初迁来的百姓都选择此处暂居。

胡娘子是个寡妇,丈夫早先营商挣了些家当,半道故去,余下一个独子。她将院子隔墙一分,租赁出去,兼做中人赚些碎银。这日她洗完衣裳,将水泼去中庭的水沟,就见一个少女挎着篮子回来。

少女玉颜明秀,手脚纤长,举止轻快利落,不似小家女的羞怯,见人大方而唤,“大娘,我买了果子,您也尝一尝。”

胡娘子扫见对方篮子内,脸上挂笑,嘴里絮叨起来,“小七,就算我给阿策荐了活计,你也不能省了灶上的功夫,外头的吃食贵,经得起几个花销?”

小七随口应对,“大娘说的是,我们初来,家人病着顾不上这些,过一阵置办齐了再说。”

胡娘子接了塞来的果子,仍是责备,“不就是差些锅碗,在杂铺赈几件就是,有病人更得精打细算,哪能像你这般耗费。”

小七任她念叨,只笑不语。

胡娘子眼珠一转,又道,“日头好,你让病人出来晒一晒,病气散得快,哪能总躲屋里。街坊传说北边闹热疫,你们又从外地来,说不得会多想,你可别在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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