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策翻出软毡掷给少女,解释了一句,“这是我妹妹小七,小兄弟别在意。”
陆九郎仍在绞尽脑汁的寻借口,避免被带去天德城,但阿策好像傻了,随口敷衍几句就睡下,倾刻间鼾声如雷。
陆九郎只好转向火堆另一边的少女,却见对方已在软毡上歇了,只有悻悻的闭上嘴。
石穴外一缕夜风掠入,吹得篝火轻晃,肌肤丝丝生凉。
陆九郎蓦然省起,僵了一刹,艰难的扭头回望,见自己两瓣光溜溜、烂糊糊的屁股,正一丝未遮的仰天而翘。
饶是陆九郎一肚子打算,想了无数话语摆脱这对兄妹,哪料到外伤引发高烧,陷入了长久的昏迷,等他醒转过来,已经是在一辆马车内。车中并无旁人,他摸索身上穿着衣衫,略松一口气,又听得车外热闹非凡,诧异的挑开车帘一线,犹如五雷轰顶。
外头扑眼而来全是人,有的挑着竹筐,有的负着米面,还有卖炭的、贩糖的、拉骆驼的各色商队,挤挤攘攘的排着长队,前方灰黄的城墙好不眼熟,正是天德城的城门。
陆九郎全没想到一醒又回了阎王殿,通身直冒虚汗,眼见军士逐个勘查,远处的通告栏还贴着通缉的画像,他慌如热锅上的蚂蚁,正要拖着伤跳车逃走,车帘忽然一掀。
马儿缓蹄前趋,拖着车行近关卡,赶车的阿策声音轻快,“辛苦各位军爷,这是路引。”
军士接了路引,随即检看马车。布帘一挑,现出两个少女,一人落落大方,青嫩玉秀,任由打量并不在意;另一个被她揽在怀中,长发散乱,俏脸煞白,小嘴红盈盈,见人惊惶的一缩,瑟怕又娇弱。
军士扫过为之惊艳,嘴上却严厉起来,“车里可不要藏着什么,仔细搜一搜!”
阿策知机的塞过一锭银子,“妹妹体虚,一路颠簸染了病,急着进城找大夫,还请军爷行个方便。”
军士一掂颇为满意,也就作罢,挥手放行。
车内的陆九郎一声不吭,通身给冷汗浸透了,抹了唇脂的嘴咬得发白。
他被少女揽在怀里,却没有半分销魂之感,腰际的一手宛如铁箍,扣得他动弹不得,少女另一只手借着发丝遮蔽,按在他的颈脉,稍一加力就能让人晕厥过去。
陆九郎一直提防阿策,压根没留意少女,此刻强忍惊异的转眸一望。
少女嫣然一笑,落下来的目光又凉又淡,宛如在看一只怯弱的小鸡仔。
马车辘辘入城,街道的喧闹声浪涌来,驾车的阿策吹起了愉快的口哨。
第4章 远来客
◎少女侧头一笑,“叫我小七就好。”◎
西棠阁的护院是一份不错的差事,只要巡守各院,驱赶一下醉鬼和穷措大,算不上劳累,还能天天瞧见美艳的娇娘,唯一的缺憾是不大体面,正经人瞧不上,多是些混赖之徒充数。
近日护院中多了一个朝气勃勃的青年,他手脚勤快,未语先笑,身形又精健,宛如烂蓬蒿里窜起了一枝劲竹,格外的打眼,连阁里的花娘都留意到,频频的飞个媚眼。
青年很懂规矩,从不往女人跟前凑,让护院的头领老邢很满意。
老邢其实不算老,刚过三旬,如今虽是个看院子的,也当过军中校尉,受过下级奉承,可惜上司选错了靠山,时势一变被革拿查办,连带他也遭殃,当下这份营生都是托了旧关系,可谓是落魄了。
几个旧同僚来阁里吃酒,老邢陪笑迎了,心里不是滋味,等回到歇宿的杂屋,新来的年轻人跟进来,提笼盖一掀,现出两碟卤菜一壶酒,老邢笑了。
能安慰失意中年人的,就只有酒了。
几杯黄汤灌下,老邢有了三分醉意,“几个龟孙如今得意了,抱上了卢逊的腿,看人都斜着眼,什么东西!”
年轻人在一旁搭话,“卢逊是不是前日与杜判官来过阁里的大人?原来是邢爷的老相识。”
老邢咬着鸡骨头,冷笑道,“就是那谄上欺下的王八,杜槐也是假模假样,军中没一个好货。”
年轻人很谦逊道,“邢爷对军中熟知,不妨说说这些贵人,我初来不懂,怕冲撞了。”
老邢酒兴上来,滔滔不绝的说起来。
天德城是一座军城,名义上的统领是远在灵州的朔方节度使,真正的执掌者是防御使周元庭。作为驻边多年的老将,周元庭已过六旬,酒色上头兴致不大,极少来西棠阁。
其次是副使童绍,他在朝中有靠山,一来就高傲跋扈,无人敢惹,如今城务大半都由他说了算,每过两三日必来阁中享乐,架子与脾气极大,侍奉尤其要小心。
再者是虞候薛季,此人刚冷少言,掌军务督查,职位虽在童绍之下,却能不偏不倚,颇有分庭抗礼之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