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心欲燃+番外(290)
最初的争权夺利也没有什么心怀天下这种冠冕堂皇的虚词,无非就是不争就会被人踩在脚底,李赢绝不接受。
他骨子里的强势自负让他奉行的处事规则是掠夺。想要权力自己去争,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,为君之道恰恰与此相反, 李赢从坐上那个位置开始就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和欲望对抗。
唯独萧沁瓷是例外。
因而她让李赢觉得害怕。
萧府送回的答书还放在桌案上, 皇帝看了一会儿,忽地起身往外走。
……
皇后册礼是件极其繁琐的事, 萧沁瓷要在萧府被迎进太极宫,请征纳吉问名同样一处也不能落下。
今日是宫中的礼官来告期的日子,萧沁瓷累了一日, 入睡时也没有多少实感, 诸事繁琐磨人, 萧府又是萧沁瓷当家, 处处都离不得她, 还未到正式册封,萧沁瓷就已经有些烦了。
窗棂被扣响时萧沁瓷难得有了些困意, 被短促的声响一惊就从朦胧中清醒,披衣起身。
这扇窗惯常是不会关的, 连窗纱都换成了轻薄透光的霞影纱。萧沁瓷已经习惯了皇帝来时敲窗的力道,他分明是漏夜悄然而至又不走正门,偏偏还要故作君子。
不得萧沁瓷的允许就不会主动进来,平白让萧沁瓷腹诽他装模作样。
他们连幽会这种事都能摸索出规律,萧沁瓷在亥时入睡,皇帝便不会在那之后来,以免吵醒她,今夜却是个例外。
萧沁瓷还有些困,按着额角到了窗前,下意识地就要去开窗,皇帝却说不用。
萧沁瓷便一怔。
“怎么不进来?”她立在窗前,凉风和人都一道被窗纱隔绝,声音被送入后便柔软了声调。
不是她熟悉的模样。
皇帝今夜有些不同。
“就这样说说话也好。”皇帝站在窗下,看萧沁瓷绰约的影隔着窗纱晃动。底色是灰的,影是黑的,剪影是烛光里柔柔一笔。
萧沁瓷看了一眼更漏,诧异道:“你今日来得有些晚。”
况且都这个时辰了,礼官将告期之后的答书送入宫禁,皇帝今日也该十分忙碌才是。
皇帝看见她按额角的动作,问:“朕吵醒你了吗?”
“嗯,”萧沁瓷在软榻上坐下,有点小小的埋怨,“好不容易才有点困意。”她靠在窗前,指尖虚虚描着皇帝轮廓,“今天好累。”
皇帝心里一动。
这语气太耳熟,恰与他回想起来的萧沁瓷曾说过的一句相似的话重合,话里是隐约的亲近。
那时这句话不是对着皇帝说的,却被他偷了去,如今这句话却是完完全全对着他说的。
皇帝沉默了一会儿,最后选择实话实说。
“以后……或许也会很累。”他问,“你会害怕吗?”
他没有哄骗萧沁瓷,或是选择安抚,帝后大婚尚且不需要萧沁瓷操劳,但日后她为中宫皇后,要同皇帝一起临朝,共享天下,身上要担的还有比权力更重的责任。
天子要册后的事一出便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,萧沁瓷的身份没有遮掩,便成了朝臣口诛笔伐的对象,雪花似的折子飞到御前,皇帝日夜不休地将其一一看过,抨击过萧沁瓷的都被他发落了,强行将这件事压了下去。
朝臣看出天子的一意孤行,除了那一两个顽固不化的,倒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总比天子空置后宫一心求仙问道来得要好。
算来也是一月之前的事了,那时萧沁瓷还在两仪殿,空闲时便读一读那些抨击之言,末了还点评一二。
她言行如常,皇帝却听不得那些话。
但这只是开始,可以想见,日后还会有长达数十年的争议,萧沁瓷的出身、过往、野心……大周的历任皇后似乎从来都是毁誉参半,能得善终的寥寥无几,
到最后往往是人事全非,同最初设想的相去甚远。
李赢自顾自地说:“我有点害怕。”
怕人心异变,怕萧沁瓷有朝一日会生怨。
此刻他在这里,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,只是对着心上人诉说自己恐惧的普通人。
其实宫里宫外都没有什么不同,能将人磨得面目全非的是人心险恶和世道艰险。
皇帝在付出上非常吝啬,仔细计较得失,得不到回报的事不会做,但对自己在乎的人是例外。
就像是他曾经为萧沁瓷做过的事,不会成为他用来获得感情的筹码。
他不需要萧沁瓷温柔良善、母仪天下,世人对皇后的约束不会成为她身上的枷锁,她可以只做她自己。
但太极宫中从来没有轻松的位置,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妃,无论她们手中握着权势还是夫君宠爱,那是世间最诡谲的地方,爱恨都极端浓烈,人心也易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