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嫂(104)
他这番以退为进的话落入姜窈耳里,无异于一根扎进心中的毒刺。
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辩驳这话是真是假,心里泛起一阵酸胀。
恪儿未满一岁时,她就离开了。她连他如今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,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比她更薄情的母亲。
第49章 动摇
落檀寺里栽了柳树, 适逢春日,柳条随风摇曳,点染上烟雾般的翠色, 日光漫过屋脊,铺开零碎光影。
姜窈在菩萨像前跪下,磕了三个头,上了香。
石阶下,一株千年古槐枝繁叶茂, 树枝上挂满了许愿的红绸,所求无非子嗣、姻缘、功名、富贵、平安。
姜窈如今也落了俗, 纷繁飘
扬的红绸里, 也有她的笔迹:
愿吾儿裴恪平安顺遂,一生无忧。
裴涉立于树下,目光触及红绸上的娟秀字迹,“心里挂念千日, 不如见上一面, 真不随我回去吗?”
满树红绸映入眼眸, 姜窈沉思片刻, 摇了摇头。
裴涉握住她手腕,“弥弥, 不如你我二人也许个愿?”
姜窈甩开他的手, “你我既非夫妻, 亦非眷侣, 许的是哪门子的愿?”
“同你做夫妻的是姜窈, 她已经死了。”
昔日的怨恨横亘在二人之间, 将他们阻隔开。
姜窈不敢忘,她怕忘了那些事, 被他哄骗住,回到宫里,还会像以前那样被他囚困于深宫。
被束缚在深宫里享尽荣华,不如在甘州逍遥自在。
“你来甘州是为着什么事,我也无意过问,事情办完你便回长安罢,我不会跟你回去的。”
“弥弥竟如此狠心吗?这四年你可知我是如何熬过来的,你在甘州逍遥自在,可我夜夜难寐,浑浑噩噩,你可曾挂念过我分毫?”
风里挟着寺院的诵经声,空灵缥缈,如隔重山,远得不真切。
此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。
姜窈白衣似雪,咫尺之外,隔着春风与他对望。
这身影比他梦中真实了太多,梦里见她时,她通常是一句话也不说,只用那双婆娑泪眼凄凄惨惨望着他,他伸手触碰时,她就会瞬间化作一团白渺渺的云雾,消失得彻彻底底。
苦苦熬了四年,那颗冷硬的心也像是在滚油里煎了四年,终于被热油炸出了一点温度。
姜窈不言,背过身去。
她相信过他,曾经她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,真的眷恋过那些温暖。
可那些真情假意,都是一场大梦。
——
夜深,轻寒测测。
姜窈吹了灯,正要上床,门外有人唤了一声“弥弥”。
她打开门,果真是裴涉。
他玄衣上碎落着月色,狭长凤眸里藏着笑意。
“你小声些,我长嫂已经睡下了,莫要叫她听见。”
“弥弥让我进去,你长嫂就不会发现了。”
这人不讲道理,且厚颜无耻,姜窈难以同他辩驳,侧身一让。
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棉被,扔给裴涉,指了指墙角那张竹扎的凳子。
“夜里凉,你披上棉被,在那里老老实实坐着。”
裴涉反问,“夜里寒凉,弥弥何不邀我上榻?”
“床小,容不下两人,”姜窈往后躲了躲,抽离出交融的视线,“你我也不是夫妻,自然不能同榻。”
“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?”裴涉从她身后抱住她,燥热的手掌在她腰间游走。
她总是嘴硬,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姜窈,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只要他稍稍狠下心来,将她摁在榻上,解下她腰带,剥开她衣裳,真真切切看清她腰间那粒朱砂痣,她不承认也得承认。
但他只是低头耳语,“真的忘了么?我是你夫君,弥弥。”
她若是敢忘,他倒是不介意帮她回忆回忆。
当年在慈宁宫,在猗兰殿,锦帐中人影交叠,或是情到浓时,或是被逼无奈,她也曾含着泪,红着脸唤他“夫君”。
如今都不记得了么?
“我如今是姜弥,姜窈的前尘往事,我不知晓。”
“不知晓?你记挂着恪儿,却不记挂我,这哪里是不知前尘,分明是独独忘了我一人,你就如此冷情吗?”
姜窈试图用力掰开箍在她腰上的十指,后脑无意间撞在他胸口上,听得身后那人闷哼一声。
大抵是碰到他的伤口了。
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伤口,她心里止不住绞痛了一下。
裴涉佯装趔趄,带着她倒在榻上。
姜窈仓皇地坐起来,“对不住,我并非有意。”
慌乱间,她脑子发懵,没发觉自己正骑在他腰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