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61)
狱卒恭谨答道,“刺客同党还剩余十三人,他们原计划事成之后,乔装成经商的车队离京……”
“是乔装成盘查最松泛的胡商。”
谢时晏纠正道,语气带着不耐,“这是关素卿半月前就审出来的东西,本相竟不知,刑部离了关素卿,竟成了拔牙的老虎,半点手段都没了?”
他轻轻挽起袖子,接过狱卒手中的长鞭,用手柄挑起一个刺客的下巴,声音淡漠,“本相很好奇,李懋都死了那么多年,你们竟还死心塌地跟随,你们到底图什么呢?”
“权力?地位?金银?女人?”
血人耷拉着眼皮,没有力气说话,嘴里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“嗬嗬”声,眼中充满仇恨。
谢时嗤笑一声,“该不是为了所谓的“忠心”吧,你可知,你们的主子当年可是以谋逆罪论处,史书工笔,罪在千秋!你们再怎么蹦跶,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”
“这些年,你们借着那个东西吸纳教众,竟也成了气候。呵,他们也是蠢,区区一个死物而已,居然就这么信了。”
“本相近来想通了一件事,欲向你求证一番。”
他眼神一凛,直勾勾盯着刺客,“那个,根本不在你们手上!”
刺客蓦然瞪大双眼,眼球遍布血丝,如死鱼的眼睛,嘴里蠕动着,拼命想张口,却不成语调。
“相爷高明!”狱卒大喜,当即欲附耳上前听,却听上方的男人淡淡道,“无用之人,杀了吧。”
几个刺客临死前,眼睛都瞪的大大的,死不瞑目。
……
在狱卒奉上的铜盆里净了手,谢时晏接过素色锦帕,慢条斯理地,一根根擦拭指尖剩余的血迹,他挽下衣袖,轻声问道,
“你说,在这里办差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狱卒想了片刻,垂首沉默。
“孺子可教。”
锦帕被甩进铜盆里,渐渐染成红色。
石门开启,侍候在外面的刑部侍郎及一众官员立刻躬身跟上,却听男人淡道,“告诉关素卿,让他在府里好好陪夫人罢,日后不必来了。”
这话听的刑部侍郎心头一紧,这事还没过去么?
两边都不好惹,他一想到关素卿那双上扬的狐狸眼,和对方令人发颤的手段,不禁脑袋抽痛。正待再解释一番,谢时晏却忽然顿住了。
“怎么有小孩儿的声音?”
听着不过七八岁,这里是刑部重牢,关的都是朝廷钦犯,一个几岁的孩童,罪不至此。
刑部侍郎也纳罕,当即招人来问,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在场的都是人精,一听就知是下面人滥用职权——刺客躲都来不及,怎么会当街闹事,要刺客真这么蠢,也不至于抓了那么久才落网几个。
谢时晏斜睨侍郎一眼,敲打道:“石大人,刑部的吏治该肃清一番了。”
他继续往回走,却听那小孩儿的声音越发响亮。在牢里关久的人大都有气无力,这小孩儿的声音却中气十足,一声声“冤枉”的呼喊中,他那句“狗官”格外引人注目。
刑部侍郎面上微怒,“大胆!敢藐视朝廷命官,相爷,待下官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谢时晏冷声道,“真想坐实这句话?”
刑部侍郎:……
谢时晏脚下转了个弯,朝着那声音走去。
————
小童小小的手紧握牢房的铁杆,奈何人小力气小,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撼动分毫。又一次,没喊来人,他垂头丧气地回去,扯了扯高大胡人的衣袖。
“对不起,我给你惹祸了。”
他小小的脸蛋儿皱成一团,想到大胡子带自己来京城,一路照顾自己,他却恩将仇报,连累大胡子坐牢,他垂着头,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,我再也不贪玩了,我……嗝……”
“哭什么,闭嘴!”胡商皱眉,用衣袖把他的小脸一顿乱擦,“我都没说什么,你倒先哭上了。”
他鹰钩般的眼神扫四周,逼退一众窥探的目光。他摸着小童的脑袋,轻叹口气,“我们在京城经营多年,不是白干的。多吉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,你不要怕。”
“真的么?”
小童泪眼婆娑,巨大的愧疚压的他喘不过气,他打了个嗝,再三确认,“多吉叔叔真的会来救我们吗?”
“你小子。”胡商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怎么多吉就是叔叔,我就是大胡子?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究尊卑吗,你应该也唤我巴图叔叔。”
小童眼中泪花未消,嘴上却倔强的很,“你就是大胡子。”
那么茂密的胡子,多好认。
经这一打岔,小童情绪缓和许多,他用小脏手抹了抹脸,气愤道:“这些官兵好不讲道理!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抓起来,坏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