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56)
云蕙黯然,“奴婢无能,他们说的话,呜哩哇啦,我听不懂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说官话的,他还被抓了。”
“嗯?”
云蕙也无奈,解释道,“近来不巧,满城都在搜捕刺客,哪儿都是官兵,胡商人杂,流动性大,官府一直逮着胡商查,已经抓了好几个了。”
“等风头过去,我再问问。唉,官府也是无能,沸沸扬扬这么多天,连个耗子都抓不到!”
“别去!”李昭急促道,她拽着云蕙的袖子,在手里揉成一团麻。
“不要节外生枝。”
“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,万万、不可透露安儿的消息,最好提都不要提。”
“我再想办法……总之,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
如果今天李珣说的是真的,她可能一开始就被盯上了——她不能冒这个险。
李昭看了一眼窗外,雨小了些,却一直不停,像针一样飘飘洒洒,落在青石板路上,莎莎莎,听的人心焦。
她沉思片刻,起身,“云蕙备伞,我要出门一趟。”
“啊?这么晚,去哪里呀。”
“问心居。”
……
空旷古朴的房间内,金兽嘴里吐出淡淡的熏香,夜深寒气重,细雨透过窗纱洒进来,窗沿一片湿润。
男人端坐在书案前,身姿挺拔如松竹,跳跃的烛光下,映照着他俊美的侧脸,半明半暗,看不清神色。
他面前是淡黄的信纸,黑字密密麻麻,边角微卷,一定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他就这样端坐着,一身墨色单衣,贴着他冷白的皮肤,不知挡不挡得住这深夜刺骨的寒意。
雨中传来凌乱细碎的脚步声,接着“笃笃”的敲门声。
男人眸光一闪,他仔细把信纸折起来,压在砚台下,起身,拉开门栓。
门外,女子一手提着红木八角食盒,一手执伞,雨水打湿了她鬓角的碎发,顺着白细的脖颈流下去,落在衣襟里,消失不见。
“相爷,可否进去一叙?”
谢时晏眸色深沉,看着她,喉咙微动,“好。”
第28章 进京
李昭回身收伞,抖落下一滴滴雨珠。
“怎么不点灯?”
她环视四周,把八角食盒放在书案上。房间阴冷昏暗,惨白的月光撒在地上,阴森森。
“呼——”李昭冻得忍不住发抖,蜷缩着肩膀。
“你这里好冷。”
谢时晏拿起披在太师椅上的大氅,“现下烧碳来不及了,你凑合一下。”
李昭犹疑间,厚重的毛领大氅已经披到了自己身上,清冷的雪松味儿袭来,李昭一怔。
他却又走开了。
他站在窗前,背对着李昭,“夜里寒气重,长话短说罢。”
蓦然,李昭感到一种萧瑟寂寥。
在他们新婚的时候,他也是这般。她晚间几次夜起,一摸身旁,却只有冰冷的被褥。
她悄悄拢了衣裳起来瞧,他也如这般站在窗前,一言不发,面色比月光还要冷。
他在外面,她在里面,两人只隔薄薄的两扇屏风,近在咫尺,却犹如千山万海。
——她连上前给他披件衣服的勇气都没有。
李昭想,他那时候站在那里,是因为被迫斩断仕途,因为被逼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女人。那么现在呢?
他现在什么都有了,权利、地位、名声……只要他想,连她也可以重新捡起来。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,值得权倾朝野的丞相,在这清冷的夜里,独对残月呢。
李昭下意识不去想这个问题。她拢了拢大氅,去立柜里翻找蜡烛——他一般会放在左侧第三个隔架上,果然,时隔多年,他的习惯依然如此。
“这里太暗了,我看不清楚。”
李昭捻了捻灯芯,接连引燃几支蜡烛,瞬间,房间里亮堂起来,就连冷意也驱散许多。
她这时才看清楚,他穿的如此单薄。
“你——”身上披着人家的大氅,李昭心里不是滋味,“你还有伤在身,何必这么糟蹋自己身体。”
堂堂相府,竟是连个蜡烛和碳火都没有,李昭是不信的。
谢时晏闻言身体一僵,肩膀上的伤口竟真的开始隐隐作痛。
按往常,他定然要把这血淋淋的伤口露出来,哄骗她,惹她心疼。她向来心软,肯定不舍得再生气。
但是如今,他却不想,也不愿靠些小把戏——他的公主受了那么多苦痛,他不能再欺负她。
他只淡淡道,“无碍。”
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,摔得浑身青紫,却不肯吭一声的御马少年。
这或许勾起了李昭的一些回忆,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烦闷,不舒服。
她深呼一口气,压下莫名的情绪。正色道,“我想问你件事,你可以答或者不答,但是不要骗我。”
“当年……”李昭犹豫着,斟酌字句。“当年太子一脉,尽数诛尽了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