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55)
李珣勾起唇角,带着叹息般的语气,“皇姐,如今废太子尚存于人世的亲人——只有你啊。”
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蒙蒙细雨变得急促起来,豆大的雨滴哒哒落下,打湿了李昭的袖口和绣着兰花的裙摆。
她的脸色变得煞白,一缕黑发粘在脸颊上,有种凌乱而破碎的美。
李珣再次伸手,把青瓷红口的小瓷瓶塞给李昭,居高临下看着她,一字一顿说道,“你考虑好,十日后状元楼,天字一号房,静候君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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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后,不管云蕙再怎么问,李昭也不肯透露半句,只认真叮嘱道,“我们今天只去拜见了元空大师,其余什么事也没做,什么人也没见,你记住了么。”
李昭神色认真的可怕,云蕙也被吓到了,她小心地点头道,“奴婢省的。”
李昭的在脸色越发凝重,她不知道她想的对不对,如若真如她所想那般……她捏紧了手心。
原来她自从踏进京城起,就已经卷进了这波云诡谲的风暴里,从来都是局中人,何谈独善其身。
谢时晏呢,他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?李珣的话十分有九分在挑拨离间,但总有一分真话。
他到底想干什么,她好像从未了解过他,从过去,到现在。
房间里烧着上好的金丝炭,暖洋洋的,和外面刺骨的冷冽仿佛两个世界,李昭盯着绣花的屏风,想的出神。
直到云蕙把晚膳端上来,一一摆放好,“殿下,回神了!”
李昭如梦初醒。
她在黔州常年茹素,现在也吃不惯荤腥,晚膳极其简单,一碗莲子羹,一盘炒笋尖儿,一碟儿煎豆腐,加上几块如意糕足矣。
她猫儿一样的胃口,又心事重重,不到一刻钟已觉饱腹,小桌上还剩大半,云蕙望着剩下的饭菜,低声嘀咕,“还不如相爷在这儿了……”
之前谢时晏在她们这里用膳的时候,李昭剩下的东西都进了他的口腹,从不浪费。当然,相府不缺这点东西,云蕙就是单纯看不过糟蹋粮食。
想当初,她在人伢子手里,啃一个白面馒头都是奢侈,书上写什么酒肉臭,什么冻死骨的,真是一点儿没错!
“嘀嘀咕咕,说什么呢。”李昭瞥了云蕙一眼,咬了一角如意糕,甜腻入口,驱散心头阴霾。
“奴婢什么也没说。”云蕙才不会主动提谢时晏,她闷闷道,“我就是想到之前到事了。”
“奴婢难受。”
李昭一怔,她买下云慧到时候,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,人伢子手里那么多人,她是最瘦最小的那个,手臂还被捆出了血。
她买下了她,原本只是看她可怜,给她一个容身之所,谁知当初极力反对的谢时晏却说,可以做个贴身侍婢。
他说她不聪明,却足够衷心,于她而言,足够了。
一语成谶。
这些年要不是云蕙帮衬,她不一定能撑过来。
思及此,李昭忽然感到些愧疚,她好像把云蕙的陪伴当作理所当然,从来没想过她的过去,她的家人。
李昭犹豫了一下,轻声问道:“之前?你说来公主府之前么。”
“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京城人氏,如果你想……找你的亲人,我帮你。”
“我不要,我只想呆在殿下身边!”
云蕙忙摇头,她记得很清楚,她是爹娘被十吊钱卖掉的,当时家里添了弟弟,爹娘说只养的活一个孩子,刚好人伢子来收人,她就被卖了。
临走时,她只得到哪个生她的女人的几滴眼泪,和一根红绳。他们说,待家里稍微宽裕,就把她赎回来。
她知道那是骗人的,她早就把那根破玩意儿丢了。
幸而,她遇到了公主殿下,在她心里,她的家人只有殿下和小郎君。
“只要殿下和小郎君好好的,奴婢就好。”
她忽而有些惆怅,“也不知小郎君在黔州如何了,没了殿下压制,这小猴儿还不翻了天。”
“慈恩师太肯定管不住他。”
一提起安儿,李昭的思绪也被拉扯,她放下手中的糕点,同样忧愁,“今年冬天这么冷,又雨又雪,他的棉衣恐怕不够穿。”
“他又爱胡闹,捉鸡斗狗,爬墙上树,就没他不敢干的。天天滚的一身土,你说我们回去,他不会已经成个小泥人了吧?”
平日里一天不洗就成个泥猴儿,过去将近小半年,李昭都不敢想象他会糟蹋成什么样。她想到城南庙口常见的小乞丐,三五成群,衣衫褴褛脏兮兮,端着个豁口碗,可怜巴巴蹲在地上。
只一想,李昭心里就梗成一团。她问道,“之前你去打听胡商……怎么样了?”
棉衣送过去估计已经来不及了,好歹稍封信,让她知道他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