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45)
后来谢小郎君不知开窍了还是怎么着,竟对女子额间花钿起了兴趣,可惜手艺不佳,往往弄得一塌糊涂。三瓣桃花,让他经常画的歪斜,为了不毁精心装扮好的妆容,她只得改用梅花。
梅花花瓣小,可用四瓣,这样四四方方凑成一簇,就算歪些也看不出来。
于是她的桃花妆总是夹杂四瓣梅,与旁人格格不入,她却乐在其中。后来京中又时兴起别的妆容,一波又一波,那就和远在黔州李昭没有关系了。
张淑柔不知其中缘故,时隔多年,她得到的小像早模糊,像花钿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,她哪儿看的清,只当李昭在嘲讽她。
她冷笑道:“不劳您费心,我今天来,只为通知你一声,识相地,麻利儿从相爷身边滚,如果我出手,后果你承担不起。”
被比自己小十余岁的小姑娘这威胁,李昭哭笑不得,那感觉……就跟小儿拿拳头威胁大人似的,大人不发作,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。
她不再纠缠,最后隐晦提点道,“他……是崇德十三年的状元郎。”
翻开史书往上数,十年、二十年、五十年,有哪个不过弱冠就高中状元,又有哪个状元短短十年就能入阁拜相,权倾朝野。
她一直承认,谢时晏是个聪明的人,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。
连她都一眼看穿的小把戏,她不信他看不懂,他的失态必有缘由,但一定不是如这个女子所想的一般。
让李昭想不通的是,就算如她所说,自己已韶华不在,可她也有年轻的时候。
她在二八年华,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岁嫁给谢时晏,那时候的她也是年轻貌美,身份尊贵;她也曾为他洗手做羹汤。可那又如何,依然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。
为什么有人会觉得,仿照一个和她七八分相像的女子,就能得到他?
那是她年轻时都做不到的事。
此时,一曲《锁麟囊》已接近尾声,台上彩衣戏子衣袖翻飞,声音愈发凄婉。
“他教我,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、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。”
第24章 争吵
傍晚,宴会散场,宾客三三两两结伴而出。李昭微醺着,前脚刚迈出府门,相府的马车已停在路边,千升规规矩矩立在马前,李昭就知道,谢时晏已经早她一步出来了。
要不然千升一准儿在撩拨小侍女,哪儿能这么乖巧。
谢时晏轻笑:“你倒是了解他。”
说罢,他衣袖一晃,变戏法似得,骨节分明的手上瞬时多了一个包子。
“劳累一天,先垫垫肚子。”
李昭诧异,微微瞪大眼睛,“这、这是上哪里淘换来的?”
武国公府占地方太大,不能落坐在朱雀街,却也在权贵聚集地,四周都是高门大户,哪里能看到包子这种民间食物。
白乎乎,热腾腾,还冒着白烟。
谢时晏轻勾唇角,不答李昭的话,只矜持道:“秘密。”
按往常,李昭有一肚子冠冕堂的话推辞,可今日国公府的美酒醇香,她饮多了酒,的确腹中空空,借着酒意迷醉,鬼使神差地,她摇摇晃晃伸出手去。
谢时晏笑意更甚,“你慢些吃,别噎着。”
他说着,拿起旁边的茶盏,给李昭续上一杯温水,不冷不热,刚刚入口。
一个肉包子下肚,李昭稍微清醒,想起自己刚刚做的蠢事,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,“方才,谢谢你。”
谢时晏又一次强调,“你不要跟我讲说些,你我之间,哪用得上‘谢’这个字。”
他敛起嘴角,“我着实蠢笨,想讨好你,却不知道该怎么做……只得东施效颦,学当年你待我那样。将心比心,方知你的不易。”
“当年?”李昭脸上泛起一丝疑惑。
当年年少慕艾,她做过不少蠢事,一桩桩一件件她早记不清了,她低声道:“相爷说什么混话,要是连你都自称蠢笨,世上怕没几个聪明人了。”
她不想和他再纠缠当年的事。
谢时晏却一反常态,他续了杯茶,推到李昭身边,淡道,“以往我每次出去应酬,你都会来接我的。”
不管多晚,在回去的马车上,永远会有一个女子浅浅低语,有调好的解酒汤,垫肚子的小食,适口的茶水和温热的锦帕。
当时只觉得厌烦,后来只剩他一个人,宾宴之上推杯换盏,每个人都竭尽所能都讨好他、恭维他。待夜幕降临,宾客四散,在如墨的夜色中,只剩下无边孤寂。
再也没人等他回家,为他亮起一盏灯。
谢时晏眉眼缱眷,他深深看着李昭,想告诉她,他很想她。
在每一个冰冷的良夜。
李昭歪着头,刚好错过他神情。她竭力从过去的碎片中寻找蛛丝马迹,一点一滴,终于,她想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