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14)
对于他的幼年,他不愿意和她多讲,甚至不愿意她和他伯父一家走动,她隐约猜测,伯父对他并不好。
也是,谢家郎君的字天下闻名,遒劲有力,一字值千金。她曾满怀仰慕地求他教她,他只淡淡道:每日绑石头练字两个时辰,风雨无阻,十年方成。
当即把她吓跑了,后来想想,对他愈发爱怜,她的郎君好可怜,她要对他好一点,再好一点。
她想弥补点什么,虽然微不足道,她要让她的郎君知道,他也是有人疼的。
蓦然,李昭心里抽痛一下,兰因絮果,物是人非,这世间遗憾莫不如是。
“居士?”李奉礼担忧地看着她,见她眼里再次映着自己的身影,腼腆地笑了笑,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木制的桃符。
“这是我亲手做的谢礼,愿您健康常在,岁岁无忧。”
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,解释道:“这是上好的桃木,取自大相国寺后院,常年受佛香洗礼,应是有驱邪避灾的功效。我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,唯有雕工尚且入眼,望您……望您千万不要嫌弃呀。”
少年的眼神热烈而纯粹,亮晶晶的,李昭思索片刻,在他满怀期待的神情中接过桃符,放在手心仔细端详。
李奉礼像个等待夫子批阅课业的学生,低着头,紧张又期待。恍惚间,他好像听见了女子的轻笑声。
“好。”李昭道,“我收下了。”
第7章 皇后
等云蕙火急火燎把府医拽过来,李昭的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,知道是李奉礼药膏的缘故,云蕙虽然不待见李氏兄妹,还是规规矩矩道了谢。
临了,又不甘心地嘟囔一句:“要是李姑娘也如李郎君这般懂事就好了。”
她记仇的很,殿下入京以来的第一次发病,就是被李灵灵那个小白眼狼气的,没想到李郎君的性子倒是不错。
李奉礼不知那日始末,正疑惑间,李昭却暗示云蕙一眼,不让她说下去,还让她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,让李奉礼转交给李灵灵。
不管是误会巧合也好,阴差阳错也罢,她那支白玉簪确实给李氏兄妹带来诸多麻烦。
小姑娘对簪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,如今簪子是彻底送不出去了,她别的首饰多是近日府里置办,她不愿拿这些送人,以前的钗环多被她变卖,剩下来且拿得出手的,也就这套耳坠了。
李奉礼珍而重之地把红色的耳坠放到胸口,想说些什么,被进来的侍女打断——“殿下,巳时了。”
巳时,该出发了。
李昭不得不送客,两人在门口拜别,刚走一段路,后方即传来少年气喘吁吁的声音——“居士,我还有话说。”
是折返回来的李奉礼。
他跑的脸都红了,眼睛却亮的发光,快步走到马车侧面的帘子旁,喘声道:“居士,我以后还可以找您吗?”
李昭反问:“你找我作甚?”
李奉礼说出方才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理由:“我在大相国寺为圣上祈福,闲余无事可做,唯有研读佛经。”
“……只是佛经深妙,我又实在愚钝,听闻您慧根独具,对此颇有研究,我以后……可不可以来请教您?”
李昭淡道,“大相国寺的元空大师遍览群书,修为高深,且而为人谦逊和气,你有不懂的,大可找元空大师请教。我才疏学浅,就不耽误你了。”
“啊?那我……”
“我有急事,先走一步,告辞。”
李昭拒绝地毫不犹豫,马夫得令,重重一挥鞭子,骏马嘶吼奔跑,扬起一路尘土。
马车里,云蕙有些不落忍,低声道:“殿下何不应了他,小小年纪,看着怪可怜的。”
李昭闭目养神,道:“我本就在风口浪尖上,何苦拖累他人。”
“嗳,也是。”
云蕙握住李昭的手,宽慰她:“没关系,不管如何,我总会陪着殿下的。”
“就是可惜,那么俊俏的少年郎,不知道回去会不会哭鼻子。”
李昭也笑了,深以为然。“他确实生的好。”
李氏兄妹长的都不错,妹妹活泼灵巧,哥哥少年翩翩,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模样,但私心里,李昭更喜欢李奉礼,他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,很可爱。
谢时晏也有两颗虎牙,这是个秘密,旁人都不知道。
他奉行君子端方,不喜形于色,就算遇上特别高兴的事,他也只是骄矜地、略微勾一勾嘴角。
当初进士一甲三名,状元榜眼探花同时打马游街,掷果盈车,旁人都在拱手行礼,志得意满,只有他满脸庄肃,略显稚嫩的脸上尽是不符合年纪的沉重。
她觉得有趣,随手扯下一个簪花掷向他——巧了,那么多娘子朝他扔锦帕簪花,偏偏只有她的砸中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