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120)
救火的衙役身上都湿透了,还有些闻风相助的义士,一个个皆狼狈不堪。于是此时依然衣衫齐整、从容镇定的的御史大人,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夺目。
他忙走到他身边,“下官来迟,谢大人怎么样,可有伤到?”
谢时晏瞥了眼冯继忠,继续低头和衙役交代着什么,冯继忠一人尴尬地站着,是留也不是,走也不是,终于,衙役抱拳离开,谢时晏淡道,“冯大人请随我来。”
他走到一处烧焦了的屋舍旁,在满地狼藉中,捡了一块烧断的木板,递给冯继忠。
冯继忠不明所以,他接过来,用浑浊昏花的老眼瞧了半天,愣是没瞧出什么东西。忽地,他鼻尖一动,把木板放在鼻子前嗅了嗅。
“啊,这——”
他惊呼道,“是火油!”
“嗯。”
谢时晏冷声道,“昨晚下了场小雨,房屋树木都是湿的。看痕迹,应是雨后天未明,大约卯时泼上去。”
“如此大动作,且要避开官署耳目,贼人一定清楚我们的轮换值守,烦劳冯大人详查。”
冯继忠当即吓出一身冷汗,他没想到,这些人竟敢如此猖狂!青天白日就敢放火烧署衙。他后怕道,“大人若不嫌弃,可否暂时去下官府宅下榻?寒舍虽简陋,定不敢怠慢大人。”
谢时晏摇摇头,他微眯起眼睛,看着这一片残垣,道,“他们,意不在伤人。”
如果目标在人,他们会选在夜半三更时,人群来不及逃离。如此明目张胆,倒像是——示威?
近日来,城中百姓对官府怨言颇多,如今官署衙门被烧,怕不是私下里要拍手称快。值得一提的是,存放苍术的库房受灾最为严重。
冯继忠面容愁苦,脸上褶子都深了,他叹道,“百姓本就恐慌,再没了药,他们可怎么活呀。”
他期盼地看着谢时晏,这个无论何时都不动如山的男人,似乎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,谁知看了半天,谢时晏道,“取些干净的水来。”
“啊?”
冯继忠愣神间,已经有殷勤地衙役掂着茶壶和碗颠颠跑来,谢时晏看了看,皱眉道,“脏。”
衙役面色为难,“大人,这些杯啊碗儿的,方才慌乱之间,全都被踩碎了,这是能找到最好的一套。要不,容属下现在去街市上买?”
谢时晏摆摆手,他拿起有些豁口的碗,挽起袖子,弯着身,就着水壶里的热水冲洗。
”大人,小心烫——“
谢时晏置若罔闻,等终于露出满意之色,他端着碗,走到一旁的阴凉处,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光头孩童坐在石墩子上。
他先把水递到女子嘴边,那女子不肯,摇了摇头,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,女子低下头,就着他的手喝了点,又把碗递给怀里的孩子。孩子两手抱着,咕咚咕咚,很快碗底儿就盖过了脸。
冯继忠敏锐地观察到,那女子和孩童的脸蛋儿十分白皙,就连脚底,都是干干净净的。身上虽有些凌乱,但毫无脏污,女子头上的发钗都没歪,和这些灰头土脸跑出来的,形成鲜明对比。
即使镇定如谢大人,他的鞋底也有一层厚厚的黑泥,鞋面上和衣服下摆处,微不可见的,有丝丝火烧的痕迹。
他再次对这母子两人的身份好奇起来。他早年听闻谢相不近女色,膝下也并无子嗣。可瞧着谢大人上心的样子,里面没点儿猫腻儿他是不信的。这女子如此容色,莫非是谢大人的外室和私生子?!
冯继忠压下心头的疑惑,招呼众人收拾一地残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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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傍晚,一切方规整完毕,但是有些房屋烧的厉害,已经不能住人,其中就包括谢时晏住的那间,这晚,他搬到了李昭隔壁。
这种时候,李昭自然不会说什么,她冰雪聪明,也闻到那浓郁的苍术的味儿,不由忧心道,“没有苍术,百姓们发起热来,还能用什么药呢。”
她现在只恨跟着元空大师的时间太短,只学了个皮毛。要是元空大师在,这些问题简直小事一桩。
“娘亲,什么是苍术呀?”
李承安躺在床上,盖的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个圆脑袋。他眼睛滴溜溜,正摆弄从京城千里迢迢带来的大公鸡。
看着样子,已经恢复往日的五分神采。
李昭看着就喜人,解释道,“苍术是一种药材,可治发热盗汗,脾胃虚弱之症。”
“哦。”
李承安不知道听没听懂,继续摆弄公鸡的大尾巴。忽然,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,“安儿天天喝那个黑乎乎的药,就是苍术吗?”
听者有意,李昭顿时心里一惊,恰好云蕙此时进来,她穿着寝衣,手里端着一个快要燃尽的烛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