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118)
一会儿,青衣老者和云蕙到来,看到此景,皆吃了一惊。李昭这才起身,让老者为安儿切脉。
干枯的手指搭在李承安嫩呼呼的小手腕上,老者本一脸凝重,半晌儿,他摸着胡子笑了,“夫人,大喜啊!”
“小郎君虽还是脾胃虚弱,但心火已去,好生调养调养,再辅以汤药,过几日就没事了。”
老者心道,看来换的新方子卓有成效。他得赶紧回去禀报谢大人才是,若能将此方推广,定能造福一方啊。
李昭松了一口气,连日来紧绷的那根儿弦终于松懈下来,她笑了笑,“好,劳烦大夫,这几日多谢您。”
老者想说还是多亏了谢大人,可话到嘴边儿却咽了回去,只道,“客气,老朽不叨扰了。”
不消李昭多言,云蕙自觉地跟大夫出了门,拿着方子欢欢喜喜去熬药,脚步都轻快不少。
自从小郎君生病以来,整个内院死气沉沉地,殿下和谢大人不知怎么了,也不说话,气氛特别怪。云蕙拿着小扇子在炉子旁摇啊摇,心里盼道,小郎君快快好起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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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时辰后,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煮好,李昭照例把云蕙支走,她看看安儿圆溜溜的眼睛,笑道,“这药有些烫,娘亲拿去吹一吹。”
李承安向来对娘亲没有二话,他重重地点头,双手抱着小枕头,别提有多乖巧。
李昭看的心都要化了,她亲了亲他的额头,起身关上房门。在园子里的假石后,她刚摸出怀中匕首,忽然被钳住了手腕。
“你在做什么。”谢时晏的声音压抑着沉沉怒火。
李昭敛起神色,道,“我做什么,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。”
谢时晏眸光深沉,李昭腕间的点点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一言不发,紧紧钳住她的手,“跟我走!”
“你放开我!”
李昭自然不依,她的安儿还在等着她!可她的力气在男人面前实在不够看,轻而易举就被制住,谢时晏收着力不伤她,但推搡间,“哗啦——”一声,瓷碗应声破碎,药汁渗进泥土里,弥漫一片苦涩。
“谢时晏!”
李昭的眼里充满怒火,“这是给安儿治病的药!”
谢时晏瞥了眼这一地狼藉,冷笑,“若是需要生母之血才能治,这病不治也罢!”
“你、你混蛋!”
李昭看着他,咬牙切齿。虎毒尚且不食子,他谢时晏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,怎能做到如此冷血无情!
谢时晏迎着她的目光,怒道,“以血作药,实乃无稽之谈!你饱读诗书,怎么会上这种当。”
“无稽之谈么?我不觉得。”
李昭倔强道,“至少,我成功了。”
“我试了很多次,都成功了,屡试不爽。”
谢时晏想告诉她,李承安能好,是因为换了新药方。可听到李昭这句话,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,只微微张着嘴,像一条搁浅的鱼。
过了许久,久到谢时晏素来直挺的脊背都微微弯了些,他哑声道,“跟我走。孩子那边,你不用担心。”
他无声地卷起袖子,只见他暴着青筋的手腕上,是和李昭同样的伤痕,甚至更深,深刻到血肉里。
“他的血亲,不止你一个。”
他直直盯着李昭,“我的血,也是热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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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州城里这几日很不太平。
菜市口的血流了几天都没干,浓郁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。路过的人们皆行色匆匆,互相对视一眼,却不敢说一句话。生怕被从京都来的御史大人听到,当成逆贼砍头了。
这新官上任三把火,他们也不知道这年轻御史到底查的什么案子,刽子手简直杀红了眼。加上城中的怪病,瘟疫的流言,大家心里越发惶然。此时的淮州城就像一堆干柴,悄无声息,但只需要一点儿火星子,就能燃起熊熊烈火。
一驾藏青色的官轿从官署后门驶出,冯继忠掀开帘子,看着街上萧瑟的场景,不由发出一声叹息。
他想起之前的淮州城,在他治理下,百姓和乐,安居乐业。每当这个时候,那是一片繁华喧闹之声。而当今如此萧瑟,两相对比,心里更不是滋味。雷霆手段虽暂时有效,但从长远来看,必成大患呐。
现在他是掰着指头算日子,最迟还有五天,京中的援兵和御医就能到了。淮州有谢大人坐镇,暂时乱不了,但他的铁血手腕同样让人心悸。思极此,他叹了口气,只盼着日子快些过去,待此间事了,尽快送走这尊大佛。
轿子在刺史府门口停下,冯继忠敛了敛官服,刚踏进府宅,就听到劈里啪啦瓷器摔碎的声音,夹杂着妇人尖锐的叫喊。
他匆匆走进前厅,皱着眉头道,“怎么了,这青天白日,成何体统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