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昭昭(106)
一番话,过了良久,谢时晏脸色虽然难看,到底让人收了刀剑。
“带路。”
他倒要问问,出这么大事,淮州刺史胆敢现在才报,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!
一场剑拔弩张消解,车轱辘拐了个弯儿,往官署驶去。
马车里,“刺啦——”一声,谢时晏撕掉外袍的一角布料,分别给了母子二人。
“捂严实点,别说话。”
不用他多言,李昭自己系好后,给小承安蒙上脸,严严实实系在耳后,只露出一双好奇的圆碌碌的眼睛。她转头看向谢时晏,“你呢?”
电光火石,她忽而想起自己随身带的绣帕,急忙翻着衣袖找出来,“别撕衣裳了,事急从权,你先用着。”
谢时晏沉默地接过,半晌儿,他沉声道,“我只遣一人来回送饭,你们在内院待着,不要踏出房门半步。”
李昭苦笑,“我等女子妇孺,本就鲜少接触外人,倒是你,千万要保重身体,不要以身犯险。”
“我们这几车人,最后都得靠你呢,谢时晏,你不能倒下。”
李昭的声音很轻,温柔而坚定,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,逐渐驱散谢时晏心头的阴霾。他看着这一大一小,被他的衣衫蒙着面,身上都沾着他的气息。两双相似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,怒火渐渐消退,他的心化成了一滩水。
千言万语哽在喉头,谢时晏大手一伸,虚虚揽住她们母子。
“好。”
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,他不会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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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静悄悄,谁都没有说话,直到车马停下,谢时晏率先下车,伸出手,“慢一点,手给我。”
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人眼疼,李昭不禁用手挡在额前。余光间,她扫了眼清冷的街道,除却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,只剩下些衣衫褴褛的乞丐,零星蹲坐在地上,裸露的皮肤上一大片红疹。
“别乱看。”
谢时晏不做停留,几乎粗暴地把俩人拽走,他见到淮州刺史第一句话,“找个安静的房间。”
第二句,“去正堂等我。”
李昭、云蕙、碧月、还有一个小不点儿,四人被安置在清幽的后院,淮州富庶,官署里临时待客的客房也极为讲究,梨花案几上的兽嘴袅袅吐轻烟,本是雅致的香味,此时却熏得李昭头疼。
抬手盖灭香兽,她欲开窗通风,却被谢时晏拦住,“不要。”
“以防万一,你们封好门窗,我去去就回。”
李昭提醒道,“你换身衣裳。”
他外衫还缺着一块料子,这样见客太过失礼,他又是那么看重礼法的一个人。
谢时晏仿佛才想起这回事,他看一眼那处的空缺,笑道,“小事,不足挂齿。”
前后不过一刻钟,他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匆匆离去,消失在拐角里。李昭看着他的背影,怔了许久,却没有说一句话。
一会儿,她招招手,让李承安到她跟前,搂紧他小小的身体,仿佛在汲取力量。
“娘亲。”
李承安拉下面罩,好奇道,“那个当官儿的去干嘛呀,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?这里好安静哦,都没有人说话。”
“人也好少。”
孩童稚嫩的言语让李昭不知所措,她不知道该怎么说,该怎么对她的孩子解释,什么是疫病,什么是死亡。
就连她,也是只在史书上窥见的寥寥几笔,漫天的哭号、遍野的尸殍、城碎家亡,所谓人间炼狱,莫不如是。
她涩声道,“这里……发生了一些事情,很多人生病了。”
“生病了就吃药呀。”
李承安眨巴眨巴眼睛,“就像安儿,吃了药就好了。”
“对。”
李昭抚摸他的额头,“安儿真聪明。”
“这个病很奇怪,一个人生病,会让其他人也生病。人们为了不让自己生病,就要远离生病的人。所以呢,见的人越少,就越安全,安儿能听懂吗。”
李承安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!要躲起来,才能不生病。”
他又疑惑道,“那个当官儿的呢,他不和我们一起躲起来吗?”
李昭苦笑,“那个当官的,得做他该做的事,他不能躲起来。”
“哦。”
李承安也就随口一问,当即抛到脑后。他转过身,“娘亲给我挠挠,后背痒。”
作者有话说:
第53章 疫病
李昭顿时瞳孔微缩,一股寒气从脚底钻上来,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,她却手脚冰凉,动都动不了一下。
“娘亲?”
李承安催促道,他抖抖身体,背上像有虱子似的,一怂一怂的。
李昭的声音很轻,“安儿,你别动。”
她迅速扒他的衣裳,指尖颤动,一个衣带解了半天,却打成个死结,李昭的额头都冒出了细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