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音心想怎么不知道,还见过呢。
紧跟着刘氏就道:“不过军司不爱提年少往事了,便不提了。”
舜音又往后瞥一眼,穆长洲站在那儿并未接话,倒像还在看她。
约莫过了三盏茶的时间,这番拜谢才算结束。
其实只是一通闲话,还只是刘氏在说。
临走,刘氏又叫住舜音,自座边取了一个扁长的木匣,连同那册书一同塞入她手中,低声说了几句。
舜音往右侧身,尽量靠近才听清她说的是:“你们这些世家女子都太矜贵了,不如多看看我送的书,回头好好学学,才能拴牢军司。”
说完刘氏又笑一声,摆摆手,不等她道谢就离座走了。
舜音捧着那只木匣和书,回头看一眼穆长洲,什么叫栓牢他……
穆长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,转身出去。
她紧跟出去,那册带来的书又塞回了袖中。
一路返回如同去时一样,各自无话。
舜音坐在车里暗忖,他应当会问这事才对。
果然,回到军司府门前,她刚自车中下来,便被穆长洲打马拦了一下。
“音娘何时有了这些文事爱好?”他开口问。
那日胡孛儿说她带着手稿,穆长洲并未在意,今日才知竟然真有,但刚才回忆了一路,少时从未见她喜好过这些。
舜音抿抿唇:“七年未见,穆二哥都变了这么多,我自然也不是当初模样了。”她心里补一句:何况你我当初也算不得彼此了解。
穆长洲目光落在她堆云似的乌发上,又看了看她平静的脸:“确实不是当初模样了。”
舜音没听清,抬头看他一眼。
穆长洲在马上坐正,朝后方招一下手。
出门来迎的昌风立即上前。
他吩咐说:“我即刻前往官署一趟,今日就算了,以后每逢巡游公干,知会夫人同行。”
昌风看看舜音,垂头称是。
舜音立时眉目舒展,站在一旁很乖巧。
穆长洲要走,忽然扫了一眼她手上木匣:“里面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,劝你别看了,想必你也用不着。”说完一振缰绳,策马走了。
随行兵卒紧跟而去。
舜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,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不成,忽然说这些……随即马上转头,快步进府,直去后院。
一路脚步越走越快,直至进入房中,合上房门,她匆匆坐去案边,放下木匣和书,将自己收好的折本取出。
抽出最新的一册翻开,是她那晚写下的“会宁关”三个字。她卷袖研墨,一边闭眼回忆当日入关时见到的情形:守军几何,防范如何……再睁眼,取笔蘸墨,飞快落笔。
很快纸上多出几行字,却又是再寻常不过的描述,没有半个字提到守军与防范。她停笔,轻轻舒出口气,想起弟弟封无疾。
自长安出发前夕,封无疾曾将圣人的任命诏书悄悄给她看过。当时看见里面一句“眼明耳阔,观八方以宁州郡”,她便留了心思,料想圣人安排他做秦州司兵参军,是要让他借军职观察搜集边防情形。
而秦州正对着的最大边防要地,便是河西地界。所以这要观的八方里,首要就是凉州。
封无疾当时一路都因婚事生着气,心思没放在上面,想必被她点醒后就该反应过来了。
虽不明白圣人为何需作如此安排,但这对封家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是破局的希望。
舜音搁下笔,拿过另外几册折本,封面已然陈旧。她随手翻开一册,里面有不少地名,有的地名下面写满,有的下面只写了几句,是多年前她留的痕迹了。
她确实不好文事,反而因着父亲的影响,乐于观察兵事:防务、军情、部署、辎重……少时总与族兄弟们待在一起,也是因为他们愿意与她讨论这些。
早年孩童玩耍,从未当真,年少才尝试搜集记录。那时穆长洲早已高中离京,自然不会知道。
只不过很快家逢巨变,她独居道观,六年未能踏出长安一步,也再没做过这些。
那本《封氏闻见记》不过是个幌子,本以为今日去总管府要费些功夫提出,才好获得四处观望的便利。没想到总管夫人竟很希望她与穆长洲时时黏着,直接给了她接近军务的机会。
舜音想到此处,唇边牵出笑,一边伸手打开了那只木匣,里面果然是刘氏给的一册书。
一翻开,只看见上面交叠重合的男女身体,极尽缠绵,她眼皮一跳,连忙合住,脸已烫了起来,才知道这书里讲的是什么。
紧跟着就想起穆长洲临走时的那句话,舜音脸上更烫,自言自语一句:“确实用不着。”说完一把拿起来,起身走去柜旁,直接塞去了最底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