谋千岁(412)
拾月不耐烦听他发疯,毫不客气地从地上捡了块碎布将他的嘴堵上。
见他还要往外头挤,拾月一掌就将他按进门框,随后将整个门牢牢锁死。
沈家表兄大抵是跌了一跤,再没爬起来,只在屋中继续着鬼哭狼嚎。
阿信与不倾对视一眼,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惶然——明棠口中虽说能送他们离开,可被关在这深深庭院之中,他二人又几乎没有半点武力,当真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?
还是与那对面的沈家表兄一样,被关到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?
不倾性子弱些,面上已经愈显苍白,听着外头呜呜的声音,拉着阿信的衣袖道:“阿兄,这可如何是好。”
阿信心中亦是一紧。
他回握住不倾的手,只道:“是我轻视于她,与你无关,我会想法子的。”
*
拾月回来的时候,只瞧见明棠还在伏案而书。
她说起不倾与阿信离去时惶然的模样:“郎君是当真不打算要他们了?”
明棠指尖沾了一点墨,也没发觉,将落到鼻尖的一点碎发撩去,头也没抬道:“自然不是,费了这些功夫救他们回来,然后将人放出去?我手头紧得很,不做这等赔本儿的买卖。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,省得他们离了险境,身上的这几两骨头就轻飘飘的,忘了自己是谁。”
拾月点点头,只觉得道理确实如此。
新人收到手里,还是从别人麾下弄来、半路出家的新人,是该好好弹压一番。
但拾月还是禁不住想问:“属下瞧着他们二人十分恭顺,为何小郎却能看出那叫阿信的心有不敬之意?”
话出了口,拾月又觉得自己多嘴,自己看不出来就是蠢笨,怎么还在主子面前丢人现眼。
明棠却是真心想要将她培养起来的,否则也不会日日带在身边,闻言也耐心地解释道:“你从面上看,应当能够看出不倾懦弱无主见,阿信则坚韧从容,二人行事,乃是以阿信的意思为主。
也许阿信的行径你看不出不当,但你看不倾,想想他今日的情状,再想想先前他来见我的模样,便能发现不同。”
拾月细细思考。
上一回不倾来时,诚惶诚恐,毕恭毕敬,谨小慎微;
今次再来,他虽也恭敬沉默,却不如从前一般满怀恐惧。
他的心思,随阿信而动,便足够说明阿信觉得自己有了别的底气,不必那样害怕明棠。
竟是如此?!
拾月有些震撼,又觉得事情细节推敲来果然如此,可是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,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说道:“郎君这样解释,属下才觉得事情不同。若只是属下自己看,即便发现了不倾的情形有异,也联想不到这些上去。”
她总是觉得,人与人的头脑形状生的一样,内里的脑子与心眼子却格外不同。
明棠却没太放在心上,她素来习惯了观察入微,看人不仅看表面,喜欢将事情看得透彻,也没觉得有什么,随口答了一句:“你日后看人,不仅看他表现,更要多思多想,长久下来,必然有所长进。”
拾月应了。
她是真心想求上进,知道自己兴许没有明棠那样的观察力,但得了明棠的启示,她也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从旁的事情上推敲。
明棠与他二人谈话的时候,拾月并不在侧,并不知“金宫”之事。
但她见多识广,从不倾那张酷似九千岁的面容上,也能猜到此人的来处恐怕是江湖那些邪门异术法。
江湖中人心无定处,极少全心归顺效忠于谁,若是从这方面上来想,也确实应当对阿信与不倾抱有怀疑之心,不可贸然信之。
拾月一下子觉得茅塞顿开。
凡事多思多想,果然比只看到眼里要精准许多,拾月对明棠更是佩服。
明棠将手里的一封信笺写好,娴熟地封上火漆,一面忽然说起:“这两人的名字,听着不大好听,本就是个旁人取的称呼,我听着却着实不顺耳,欲换两个,你帮我拟定两个新名字罢。”
拾月却知道主要是不倾的名字不好,但她却不敢取名,只摇头:“人是小郎的人,属下怎么够格给他们赐名?”
“你日后是要统帅他们的,一应都归你管着,你为他们赐名,是他们的荣幸。”
明棠意有所指。
拾月有些没反应过来:“有郎君在,还需要我统帅他们?”
明棠点点头:“我日后自然有重任委以你,你先取了就是。”
她没多言,心中却想,她如今身有绝症,恐怕不会时时都在了。
但她从不向这般宿命屈服——她确实恐怕命不久矣,大抵无法在生之年将一切谋划皆安排完毕,是以她便打算如今就渐渐将身前身后的一切都安排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