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欺君(267)
虽然几封信件不足以慰相思,但总比断绝一切关系来得好些,一纸婚书在手,让她不会选择另嫁他人,有书信连牵着天各一方的旧日爱侣,或许偶尔,烟年大发慈悲,会允准他来瞧瞧她。
而他会坐在开满海棠花的院子里,一日一日地等她回心转意。
烟年问了个极有趣的问题:倘若她不来呢?
对啊,谁又能保证她一定会回头呢?
他可以用尽手段,揪出万千情丝中最缠绵的那根,无限接近他想要的结果,但面对感情之事,无人能算无遗策。
可他似乎并不太在乎结局如何。
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好,从此再不相见也罢,其实那夜在雪山之中,当他看到烟年大步向他跑来,终于愿意把她的心软施舍给他一分时,他便已经满足了。
*
烟年回到自家时,李大娘正在院中,指挥新来的小侍女捣衣,珠珠白天睡过一觉,现在精神正好,眉飞色舞地和小伙伴讲述她的大冒险,和她那个神秘兮兮的小姨夫。
“我小姨夫很厉害,”珠珠比划着小手,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叮当当响:“他就这样一挥手,屋子里出来好多阿叔阿伯,然后他又这么一挥手,这些人就开始给珠珠拍手唱歌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补充道:“唱得很难听。”
小伙伴们纷纷震惊:“真的吗?他是不是放羊的啊?为什么那么多人听他的话?”
珠珠卡壳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只听别人叫他枢相。”
“枢相是什么?”“没听说过……”
“问杜姨姨,杜姨姨一定知道!”为首的小孩儿叫嚷起来。
路人烟年无辜被拉入儿童讨论会。
在许多双期许的大眼睛前,她如坐针毡,磕磕巴巴地形容她死鬼前夫的工作:“就是……呃……禁军的头子?”
“哇——”
小孩儿再次发问:“禁军是什么?”
烟年只觉一言难尽。
沈州好在民风淳朴,轻松自在,但未免太淳朴了一点,小孩儿大了,连衙门里坐着什么官儿,司掌何事都不知道,确实眼界太低,大为不妥。
还是应该送珠珠去东京辽阳府读书,涨涨见识。
早在被叶叙川逮走之前,她先前就已看好一位辽阳府的文墨大家,那大家生性豁达,有教无类,只要孩子资质好,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,他照收不误,上回带珠珠去辽阳府,就是去走礼拜访他,看看是否能送珠珠去他的私学。
原以为叶叙川听闻此事之后,会直接派人找上门去,逼迫那大家收珠珠为徒,可没想到,这人非但没有干混账事,还拐弯抹角地找人写了举荐信,很是折腾了一圈,才把珠珠的名字写到了名册上。
烟年知晓后颇为讶异:“原来你也不是对任何人都土匪啊。”
“自然。”叶叙川道:“一样水养百样人,一样的招数不会对所有人奏效,你看中的先生定有文士风骨,胡乱威胁惹恼了他,对珠珠无益。”
他轻描淡写,把烟年气了个仰倒:“我就没风骨吗?你就不怕惹恼我?”
叶叙川怪异地瞥她一眼。
这一眼说明了许许多多的问题。
他耐心道:“……你自是不一样的,你于尘泥中摸爬滚打多年,虽然人有些暴躁,但却懂得审时度局,卧薪尝胆,而这些未出仕的文人不同,他们没见过这世道真实的模样,往往受一丁点委屈都觉得天地崩塌,闹着要以死明志,蠢得要命,只能捧着。”
烟年一时没听懂这男人在夸她还是在骂她,沉默半晌,才幽幽道:“看来你甚是了解他们。”
叶叙川颔首,平淡地把书册翻过一页:“是啊,有时只是想敲打他们一番,不成想一个不小心就逼死了。”
烟年:……
*
见月亮已高高地挂在了树梢头上,烟年挨个把小孩儿们撵回了家,自己一人坐在庭院里发呆。
李大娘见状笑道:“娘子得偿所愿,重回故乡,难道不开心么?”
“自然是开心的。”烟年弯了弯唇角,托腮望月:“……李姐,你觉得我变了么?”
“当然了。”李大娘搬了个马扎,坐到她身边:“第一眼见着你的时候,你就像是山中的母狐,崽子被猎户杀了个干净,恨得发疯,逢人就要撕咬。”
“有那么凶悍吗?”
“有,”李大娘道:“但你瞧见珠珠后,你的眼神变得完全不同了。”
烟年叹道:“有珠珠之后,我好像失去了许多以往赖以生存的东西,叶叙川拿捏我,我却狠不下心杀他……我以往若是如此仁慈,早死了八百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