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欺君(230)
他放开对烟年的桎梏, 温柔地揽过眼前泫然欲泣的女人。
烟年迟疑一瞬, 遂放软身子, 偎在他怀中。
毫无感情,全是算计。
她如芒在背。
若是她孤家寡人一个,自然能同叶叙川闹到不死不休, 大不了赔上一条贱命,可她不想牵连珠珠, 珠珠还那么小, 应当拥有自由自在的人生,千万不能被叶叙川当作拿捏她的工具。
还是先安抚了他, 再图今后。
男人的呼吸拂在耳边,掀起微微麻痒,烟年嘴唇翕动,唤出记忆里尘封已久的那二字。
“时雍。”
嘴角仿佛粘上旧时的灰尘, 距她上次提及这名字已有三年光景,沧海相隔, 物是人非。
叶叙川微微一顿,神色更加晦暗难明。
他平静道:“瞧你气色颇佳,想必今后不必再受这毒物的搓磨了,回到汴京之后,再让御医们来替你瞧瞧,莫要留下病根才好。”
听得汴京二字,烟年身子一僵。
这丝僵硬逃不过叶叙川的眼睛。
男人冰凉的手抚过她侧脸,三伏天里竟如毒蛇般阴冷,他探到□□一角,慢条斯理地揭去它,又从属下手中接来一方湿帕,擦去烟年面颊上的各色伪装。
他擦得缓慢、细致而用力,几乎要把烟年搓下一层皮来。
帕子碾过烟年面容,渐渐擦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芙蓉面来。
他仔细叠好帕子,递予左右,温声道:“接着说罢,既不是有意骗我,那为何不回汴京来?”
知道他迟早要问,是以烟年只沉默片刻,便开口道:“时雍,我是死过一次的人,从棺材里爬出来时的第一眼,我看见荒野上星河天悬,月如玉台,像是新的一样,就是那一眼,让我放下了所有过往情仇。”
“在汴京的每一个日夜,我都无比煎熬,我是细作,是行首娘子,是你的玩物或夫人,唯独不是我自己,我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度量着来。”
“哪怕你待我如珠如宝,百依百顺,那又如何?这都非我所愿,你也知道,我根本不属于汴京,我只想回家,过我荆钗布裙,清寒自由的日子,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,又怎会回到令我痛苦的地方去呢?”
她尽力使自己声音轻柔而幽怨,引人垂怜,好消解他心中恨意。
也不知叶叙川听进了多少,抑或他从头至尾都清楚她所求之物,只是生性霸道,非要罔顾她心意强求罢了。
“你留在汴京郁郁寡欢,可我没了你,遭受的却是撕心裂肺,五内俱焚的痛苦。”叶叙川笑道:“真想让你也尝尝这份绝望。”
真是可笑,撕心裂肺,五内俱焚的痛苦,难道她不曾经历过吗?
烟年本欲反唇相讥,想到珠珠,生生把这句讥讽压下,只默然不语。
“不对,我怎么忘了,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,本就是你安排的,最锥心刺骨的报复。”
“让我再最后装聋作哑一次,”叶叙川定定盯着她,脸上分明带笑,双眸却仿佛酝酿终年不散的凛风霜雪,他道:“随我回汴京。”
烟年几乎本能地大喊一个“不”字,旧日噩梦浮现眼前。
她心中清楚,此时不是与叶叙川闹的好时机,她应识时务,知进退。
可是……好不容易金盆洗手,又怎能步步走回牢笼中?
“时雍,我……”
她的犹豫与抗拒落入叶叙川眼中,无异于锤在他心口的一拳。
三年了,整整三年,他放不下她,几乎随她而去,而她呢?她自在逍遥,像只快乐的田鼠,窝在她该死的巢穴中,冷眼看他为她要死要活,说不定还要讥笑两声:瞧啊,那个男人何其愚蠢,竟然还想着殉情呢。
最是骄矜自负的人沦为一个笑话。
他的笑容越发开怀,眸光却森冷阴郁。
他又拾起剩了一半的酒盏,亲昵缠绵地扣住烟年后脑,逼迫她正面着他的脸。
在她惊骇的目光中,叶叙川轻声道:“看来你当真金盆洗手了,虚与委蛇的本事退步得厉害,既然编不出好听的话来哄骗我,那不如陪我喝上一盅。”
他掐着她下颌,逼她张开嘴,灌下那辛辣酒液。
“唔!”
烟年大惊,几乎维持不住柔顺情态,一双手拼命拍打叶叙川:“你做什么!放开我!”
“你不愿意回去,我只能略施以手段,将你带走了。”
半盅酒尽数进了烟年肚皮,她咳嗽连连,满面通红,叶叙川方松开她,笑着将酒盏狠狠砸向木墙。
酒盏四分五裂。
烟年重获自由,本能地伸手抠喉咙,逼自己呕出吞下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