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欺君(183)
“年年,为何不喝肉粥?”
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轻柔平缓,莫要激怒了她。
烟年依旧是那淡淡的神态,琥珀色的眸子里空无一物,连怨恨都欠奉。
“满屋锐器消失不见,尖角硬壁包上布帛,我不用食水的缘由,你难道猜不到么。”
叶叙川眸中浮现悲意。
他自是猜得到的,当初一时激愤算计了她,把她诬为北周的叛徒,让她再也无法踏足家乡土地,又火烧细作营,生生毁掉了她昭雪之机,再后来,又因自己的缘故,烟年未能顺利金盆洗手,失去了她最后的亲人。
每一步都是错的,每一步都或多或少归罪于他,行至今日,烟年怕是已恨他入骨,生无可恋。
她向来惜命,即使在绝境之中,也能挣扎出一条生路。
可是这一次,她失去了珍爱的一切,叶叙川从她眼里找不到活下去的欲望,一丁点都没有。
他心头慌乱无法言说,沸腾到身体不自知地颤抖,烟年若是死了,自己该怎么办?
他像个残忍的孩童,用力抓紧他破败露絮的玩具,死死盯着烟年,目光渴求又贪恋,歇斯底里的占有欲困住了他全部的良知,又或许,他根本没有这样东西。
年少失怙,经历坎坷,其实他心底里就像烟年一样害怕失去,所以即使叶朝云和烟年几次三番地算计他,他也不曾想过除去两人,他相信只要动用权势,就可以收拾得她们乖乖听话,永远留在他身边。
“你是我的,”他梦呓一般喃喃道:“没错,是我收缴了你的发簪剪子,也是我命人将尖角硬壁统统包起来,但我若是不这么做,是不是你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尸首?我知道你不想活了,可你是我的东西,你的命也归我所有,只要我还活着,就决计不会允准你死去。”
“不要动自戕的心思,”他扯出难看的笑容,如同绝境中的兽物,徒劳地啃咬烟年的手腕。
□□出晶亮的水渍,啮出淡淡的齿印,也填不满内心深深的不安全感。
他大概快被烟年逼疯了,行动毫无章法,说出的话也越发颠三倒四,不成语调,一遍一遍神经质地重复道:“我不会予你这个机会,不准死,你不准死。”
不像是在威胁,倒像是在欺骗自己。
烟年冷眼看着他,讽刺笑道:“分明是你害得我与故国决裂,把我逼到绝境,怎么到头来,还拽着我这贱命不放呢?”
叶叙川将她纳入怀中,他的身躯就如同一座燥热的囚笼,禁锢得她无处可逃。
“我自知畜生不如,恶事做尽,可那又怎样?我这畜生想留你的命,你就必须好好活着。”
他死死扣着她的身体,如大海里溺水的旅人,拼命想抓住仅有的浮木,用尽全力亲吻她,就好像非要从她身上确认什么一样,从凶狠转为轻柔,最后肩膀居然在微不可查地颤抖。
烟年伏在他肩头,柔声道:“能让我恨到这个田地的人,你是第一个。”
叶叙川根本不在乎她恨与不恨,甚至当他听到“第一个”三字时,胸中涌起古怪的兴奋感。
至少对她来说,他是刻骨铭心的。
哪怕是刻骨铭心的恨也好。
“随你怎样恨我,”他的呼吸因兴奋而急促,微微笑道:“你打我好了,打到解恨为止,或是用簪子刺我,怎样都行。”
烟年机械地转动眼珠。
哦……当真是自以为是的男人,想象力的尽头也仅仅是挨些打骂,受些皮肉之伤。
算准了自己为了边关太平,不会动手杀他。
他大约不知道,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皮肉之伤,而是希望唾手可得,却眼睁睁看着它从指间溜走。
什么打他,骂他……太可惜了,这些法子对她来说,都不够解恨。
她自有更加狠绝的方法。
烟年轻轻推开叶叙川的身体,抬手撩起鬓边垂落的发丝,眸光镇定。
“叶叙川,”她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字问道:“你爱我,对不对?”
叶叙川俊美的脸扭曲一刻,吐出一字:“是。”
烟年打了他一巴掌。
随后捧起他的脸,露出罂粟般稚气诱人的笑容,又确认道:“如果我想伤你,想杀你,你也爱我吗?”
叶叙川道:“是。”
“那最好了。”烟年笑意更浓。
眉眼弯弯,如春风吹开十里海棠,琥珀色的猫眼中倒映出男人清隽的影子,他定定看着她。
片刻后,他执起她的手,往自己伤口处打去,迫切道:“如此便可解气了吗?年年,你想怎样都好,只要你起来把肉粥喝了,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