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拢玉京春(167)
达腊正裹着被子,坐在地上发呆。他被抓的时候,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,冻得直打喷嚏,后来士兵们给了他一床棉被,让他身上好歹有了些热乎气。
他的头发像乱草一样随意披散在肩上,身上又是血又是土,脏污不堪,散发着阵阵臭味。脸已经饿得两颊凹陷,只是眼神中精光不减,似乎是他保留的最后一点倔强。谁能想到,这人几天前还是衣着光鲜、在宫殿里大摆宴席的鞑靼王子,如今却连个叫花子都不如。
达腊见到慕容琅分外眼红,他张牙舞爪地起身就要朝慕容琅扑去。奈何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在了墙壁的铁环上,根本近不了慕容琅的身。他徒劳无功地挣蹦了几下,最终一屁股坐回地上,嘴上喘着粗气,不甘心地质问道:“慕容琅!我可是鞑靼的王子,你就是这么待我的?”
“王子?哼!那是在你们鞑靼的地面上。你如今落到我的手里,就是一个大周的阶下囚!”慕容琅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,不屑地道。
“呸!你以为你是谁啊?呵呵,你不过就是你们大周皇帝的一条狗?别以为你抓了我,就能把我怎么样?过不了几天,我就会大摇大摆地出去!”达腊骂道。
那晚,在他被慕容琅劫持为人质的时候,因为刀就架在脖子上,他确实担心自己被慕容琅的一个冲动给杀了。但此一时彼一时,现在冷静下来,他反而不怕了。以他一国王子的身份,他深信,慕容琅不敢轻易动他,否则就会给鞑靼发兵大周留下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而仅凭这一点,恐怕大周皇帝在下旨的时候,也得掂量掂量。
“哦?你确定在那之前,你能活着出去?”慕容琅对达腊的咒骂置若罔闻。他嘴唇微微一挑,盯着达腊的眼睛,反问道。
达腊看着慕容琅幽深的眸色,心里一颤。刚才还倨傲的脸,突然就僵住了。他瞬间意识到,自己漏算了一处。
他的手里握有一个惊天的秘密,事关南天先生背后的那位主子。现下,他已被关押了几日,那位主子应该已经知道此事。那么,接下来等待他的,除了被人灭口,他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!
等他死了,慕容琅自然就是那个背锅的。这样的一箭双雕,像极了那人行事的风格!
他这时才明白,慕容琅为什么将他关进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,其实这是在保护他!当然,也是在保护慕容琅自己!
“怎么?被我说中了?”慕容琅蹲下身子,看着一眼不发的达腊,问道。
“呸!”达腊啐了一口。他心里虽然一惊明白,但却依然嘴硬地说道:“慕容琅,收起你的那套把戏!我才不会上你的当!”
“好啊!那我们就等等看,看杀你的人什么时候来?反正我有的是时间。”慕容琅起身,双臂抱在胸前,回头对守在门口的士兵道:“来人,给这位王子换到外面的牢房!”
“是!”两个士兵回道。他们几步走了进来,准备将达腊手上的铁链打开。
“慕容琅,你不能这样!我要是死了,对你有什么好?”达腊见此情形,以为慕容琅要动真格的,一下就急了。他屁股在地上不停地向后蹭着,挥起手腕上的铁链,躲避着士兵们向他伸过来的手。
“我好不好的,就不劳殿下费心了。我只知道,要钓大鱼,总得舍得下饵。我要的是鱼,至于饵嘛......只要鱼抓到了,谁还在乎饵呢!”慕容琅戏谑着达腊:“只怕到时候,就连达慕可汗都要谢我呢!”
达腊听到这话,心彻底凉了。慕容琅所谓的大鱼,指的自然就是那位主子,而他就是钓鱼的鱼饵。只要查出了那位主子的真实身份,即便他死了,慕容琅也有办法全身而退,至于他么……
他若死了,他爹固然有理由向大周发兵,但达腊心里知道,鞑靼剩下的那些狗屁将军根本不是慕容琅的对手,即便真能杀到玉京,是不是万里送人头都说不好。
而另一方面,他若死了,他爹反而可以高枕无忧,安心在可汗的王位上多坐几年。等他那几个幼弟长大了,再考虑继位的人选。所以,达慕可汗此刻在王庭里究竟是哭还是笑,谁又知道呢?这就是皇家的父子,哪里有什么亲情,一旦涉及到了王位,只有你死我活。
“哈哈哈哈~”想到此处,达腊突然苦笑了出来。无论是与他合作的那位主子,还是他的亲生父亲,竟然比慕容琅更想要他的命!他已经无论可走!
慕容琅见状,知道攻心计已达成,挥手示意士兵出去。
“怎么样?是不是发现,现在你唯一能依靠的人,竟然是我?”慕容琅淡笑着道。
达腊低垂着头,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,但现在能保他活命的却真的只有慕容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