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官难撩(114)
“元大人, 吵嚷一整日了, 难不成就这般任他们闹下去?”
自打出了这样的事,江主事忙前忙后, 从中周旋调停, 已经两日水米未进。眼下瞧见已经被刀架住脖子了的元蘅, 还能那般仿若事不关己般饮茶, 着实是一口火气匀不下来, 几乎要活活呛死了。
他只不过是个礼部六品的主事, 再怎么着, 也不能在元蘅这个正三品的礼部大员跟前口无遮拦。
思来想去,他还是委婉道:“且不说礼部和朝廷的颜面。元大人, 此事若是解决不好,恐有损您的仕途啊。”
说得的确委婉。
此事若是解决不好, 元蘅只怕是要下诏狱了。
此次有人透题, 就是针对着她来的。外面那些闹腾不休的士子, 大部分是要朝廷给个交待,但尚未开始考试, 他们也能闹上两日还不歇息,又有多少人是被收买的, 实在是说不清楚。
北成向来重文, 最是看重这些学子,元蘅轻易奈何不得。这次就是个哑巴亏, 逼着元蘅往肚子里咽。
虽撤换了主考官员,但今晨刑部的人带着兵前来,将之前定下的同考官全部带去审问了一通。没人问元蘅,但元蘅心中不怎么平静。
搁下酽茶,元蘅看着这个两撇胡子都忧愁得翘不起来的江主事,道:“过明日就该是春闱了,你与其替我忧心,不若去将该办之事再查验一边,若再出纰漏,刑部来拿人就该也带着你走了。”
听这话时,江主事正在使劲捋着自己的胡子,大有今日外面那些士子不退,他就将这胡子连根薅干净的架势。
听完元蘅这话,江主事不想再在元蘅身旁发这些愁,忙离开了座椅就走了。
他就是在这发干愁,侍郎都不急,他个主事急成这样算怎么回事?
江主事前脚刚走,沈钦便来了。
他入堂中时还颇为踌躇,但还是将披风解下入内了。
沈钦瞧着脸色不好,估摸着来时被门外那些士子绊住了脚。
“事情闹这么大,你今日本不必来的。”
沈钦的声色很淡,还能听出他昨夜未得好眠的疲倦。临危受命接下主考之任,能准备的期限也只有三日,眼下外面又乱成这样,实在是令人心力交瘁。
元蘅手中还握着应试名录翻看:“我今日不来,他们就要到侯府闹了。我不想让这些糟心事扰了侯府清净。”
“是,你且安心罢,凌王殿下就足够替你解决好了。”
元蘅翻书页的手一顿,闻声抬眸:“沈明生,你也是这么看我的?”
同朝为官这几年,元蘅待同僚都恭敬有加,对沈钦更是从未连名带姓地直呼过。
自打三年前杏榜揭榜,两人有过短暂的不愉快之后,沈钦待她便一直很好。在旁人误解议论她的时候,沈钦也会主动替她解围。
可沈钦这人太傲了。
他只能向别人施惠,却不肯接受旁人在他落魄时给予帮助。他不觉得那是帮助,他只认为是耻辱。
所以这些年,他照顾元蘅,从未是把她当作一个出色的同僚在照顾,而是将她看作一个弱者。
元蘅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,才不接受这样不够对等的照拂,即便来自好意。
被直呼名姓之后,沈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想要多解释一句,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。
窗子外的风剧烈起来,临窗才抽芽的枝条一下下地敲击着窗棱,声音又低又沉。
元蘅去关窗子。
薄青的天色下,她仿佛落一身清寒,眼底的神色沉郁许多,转身看向沈钦:“沈明生,我拿你当知己,可叹你与旁人如出一辙。”
沈钦慌忙解释:“我,我只是在意你,一时口不择言了,元蘅,我并非……”
这些年压抑隐忍下的心意,竟会在这等不合时宜的境况下脱口而出,连沈钦自己也没想到。
但前夜闻澈为她披衣,冲击着实太大,沈钦已经两夜没能睡好。
辗转反侧间,都是他们二人之间那些微妙的亲密和暧昧。沈钦没瞎也没傻,总归看得出来。
元蘅道:“若你的在意,就是看轻我,那恕我不能心领。在朝中走到今日,我谁也没凭借,更未做借东风好乘意之事。”
流言蜚语不可避免。
但最让人心寒的不过是身旁人的猜忌。
身为同僚,处处被人比较,捧高踩低之人也不在少数。若是因一些好胜心而心生疏离也是常事,所以元蘅谅解了他之前的嫉妒心。
可她不能接受沈钦看不明白她的为人,因为一些所谓的“在意”而口不择言。
沈钦道: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女子本弱,若是有人能……”
“在北成,女官的确是少,除了先太后身旁的女官梁兰清,便只有我一人。那又如何?能证明什么?我能做到的,若天下官学能许女子入学,她们亦能做到。身处其位便做其事,凭借的是学识和本事。究其男女来判定孰强孰弱,着实荒谬。”